原本,这边解开镣铐的众位修士是极有希望逃出生天的。
只因不二冲进来,便好似用一根筷子伸入盛满水的水缸中疾速搅动。
相较这巨大的水缸,筷子的个头也许微不足道。
但好在这水缸里装满了水,只需微微搅动,缸中之水立时便要四下溢出。
数十个角魔涌作一团,正如那满缸的水。不二这根筷子在这些角魔群中,来回穿梭,左右翻转,搅的他们阵型大乱。
这些修士便正好借此机会,一股脑儿地往外冲。
但方才那人高喊一声,又从别处引来数十个角魔,只在眨眼间杀到,立时堵住了漏洞。
便只有寥寥几个人族修士侥幸逃了出去,婉儿竟然也在其中。
这倒要感谢贾海子,他先前将自己的符箓尽数给了婉儿。逃命之时,她便一股脑儿地扔了出去,什么极速符,金刚罩,人逃得极快,又护了厚厚一层罩子,竟然给她稀里糊涂逃了出去。
婉儿出了战阵,几步冲入了林中,眼见身后没有角魔跟来。却是朝着先前贾海子倒地的那一片林中寻去,只是找了一会儿,竟然瞧不见他的踪影。
心里忍不住想到:他究竟去了哪里,是死是活?要是受了重伤,我正好补上一刀。
正是焦急时分,忽然瞧见远处一片灌木之中似乎有个人平躺着。
她连忙遁了过去,只觉得心跳得十分厉害。
到了灌木旁边,小心翼翼扒开枝叶,登时叹了口气。
只看服饰,便晓得这人不是贾海子。
大失所望之下,便寻思:难不成他还活着,还独自溜走了?
正在此时,身后忽而有人轻拍她的肩膀。
她吓了一跳,反掌便向那人攻去。
却被那人抓住了手:“婉儿,是我。”
这是贾海子的声音。
婉儿听得心头狂跳,转过头去看他,仿佛看着魔鬼一般。
定了定心神,终于回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快些离去。”
贾海子摇了摇头。
方才,魔女致命一击被顾乃春赐给他的一个叫做碧云翡的宝物挡去了。
他身上虽然好端端的,但碧云翡已然碎的稀烂。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肉痛。这些年来,他修为可以突飞猛进,除了修炼刻苦,再加本身资质惊人以外,这块碧云翡占了五成的功劳。
日后没了他,修行恐怕要受限许多了。
更另其揪心的,却是消云裂谷鞭和青云剑。他八成本领都在那鞭子中。没了它,便好似飞鸟折翅,神猿断臂,一身本领都要废了。
青云宝剑更不必说,那是顾乃春的得意法宝。当初炼铸之时便耗费了极大心血,收集材质不知用了多少年,炼铸之时又大费周折请了数位炼宝大师,炼铸期间几次险些出了差错,机缘巧合之下才铸成宝剑。
顾乃春得剑之后,视若珍宝,即便是睡觉之时,那宝剑也从不离身。这次傀蜮谷之行,他只怕贾海子出了意外,三思五虑之后,才忍痛借了。
岂料得这宝剑方一亮相,便被打翻在地。倘若这宝剑真的因此遗弃谷中,纵是顾乃春对自己百般宠信,只怕也不大好交代了。
故而,他此刻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想看看是否能将消云裂谷鞭和青云剑拿回来。便向婉儿说道:“诸位道友还困在敌手,我们且匿在林中,瞧瞧是否能找个机会将他们救出来。”
婉儿一听,立时明白他在想什么,心头苦到极点:“瞎了我一双不知好歹的狗眼,当初怎么就选了你?”
往战场那方一瞧,更是又恨又悔,又悲又愧。
恨的是贾海子当初如何蛊惑自己,悔的是自己踏错了那一步,悲的是如今收获的果,愧的是日后还有何面目去见魏不二。
半晌,终于缓过神来,瞧了眼贾海子,心中一个劲儿的冷笑:你愿意回去瞧,那再好不过。正好瞧瞧你曾经看不起的人,如今是何等威风!
嘴上却道:“杀魔卫道,是我宏然正宗应尽之责。若能救下各宗道友,自然再好不过。”
说着,声音渐为柔和:“我听你的。”
贾海子听得心头一软,暗道:“有道是患难之中见真情,婉儿到底还是念着我的好。我原先那般待她,的确是对她不住,日后定要好生弥补。”
他此番受了人生中最大的挫折,从山顶直落悬崖峭壁,正是极需旁人关心的时候。
婉儿的顺从和乖巧,来的正是时候。
望着眼前的佳人,不禁想起她在比试之中大放异彩,那一套名为《云霓裳》的功法当真叫人大开眼界。他只瞧婉儿若云若雨的身姿,顾盼生情的回眸,便是心里直痒痒,不由地污虫上脑,百般龌龊的想法纷纷涌上来。
心想出了谷后,定要婉儿将这《云霓裳》中的百种姿势在巫山之巅轻舞飞扬;将其中蕴涵的销魂功法在陽台梦里千锤百炼。
至于今日所受折辱,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自己性命和天赋还在,迟早大道通天。大名鼎鼎的无影鞭蛇,那是代表着隐匿大道的奇兽。
有朝一日,自己踏入通灵境,从无影鞭蛇那里学到什么“十方无影像”,“六界人踪绝”之类的神通,谁也瞧不见自己的行迹,便是立身于不败之地,越阶挑战,来去自如,谁也奈何不了。
“是非空转,成王败寇。从今往后,我该当忍辱负重,再不作它想,沉下心来,苦修大道。到了无限风光的时候,谁还在意我曾经犯过什么错?”想到这里,他终于重整旗鼓,打起了精神。
正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婉儿已向战场那方行去。
“等等我。”他连忙跟了上去,沉声道:“救人之事还需从长计议,万不可鲁莽。”
二人小心翼翼返回空地周边的一带树林,隔着密密麻麻的枝叶向战场看去。
岂料得,最先入眼的,却是早就该死在谷内的魏不二。
只见他在一众角魔中穿来复去,拈花飞叶,好不潇洒,锋芒几乎要盖过场上所有人。
他看的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
紧跟着,胸口一口闷气和脏血涌将上来,当即头晕目眩,面目惨白,几乎要昏厥倒地。
半晌,才徐徐缓过神来,看着场内那个耀武扬威的人影,咬牙切齿地在心中发誓:“我贾海子若不将你剥皮抽筋,碎尸万段,此生大道不寻,长生不立!”
说罢,眼前的世界忽然浑浑噩噩,朦朦胧胧,怨恨与嫉妒几乎要吞没了理智。
便在此时,忽然仰头瞧见远处林木之中,似有一双诡异幽暗的眼睛盯着自己,叫他忍不住浑身颤栗,竟然立时清醒过来。
紧跟着,背后便是一凉,他连忙转过身子。
一柄短刃闪着寒芒,直向他胸口捅了过来。
他一把抓住那持刀的手,那刀刃险些捅进了自己的心口。
顺着匕首往一旁瞧去,婉儿正一脸惶恐瞧着自己。
他满脸的狰狞:“你想干什么?”
一把将刀刃夺下,将婉儿推倒在地上,神情之中全是疯狂和愤怒。
仅仅是片刻之前,他还对未来满怀期待。而此刻,所有的憧憬和梦想通通灰飞烟灭。
他双手死死掐着婉儿的脖子,心中近乎绝望地怒吼:“说什么患难见真情?世上只有落井下石的婊.子!”
……
在远处林中,林安悄无声息地隐没了。
此刻,他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自己只不过是在好奇心驱使之下,想看一看在上一世最终成谜的,贾海子胸口的致命刀伤,究竟是何人所为。
却没料到,仅仅是远处的观望,竟然惊动了贾海子,让他从癫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躲过了致命一击。“特么的我就看了一眼啊……”
不管怎么说,事态已越来越不受控制。
“难不成,我又犯错了?”他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