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是圣上一片苦心,你把他们赶回去指不定圣上给他们治个什么罪呢。”
知道李眉说的是实话,她只得默许。连日都是秋高气爽的晴天,比预期更提早了两日到达恒云境内。与她想象中不差多少,天离与恒云交界处的几个大村庄早都没什么人了,她熟悉这股战乱之后的空旷与焦灼。这几场仗,恒云怕是损失惨重。
这天刚刚日落,羽林卫统领却前来参见,更呈上密报,“圣上有言,镇北军传来加急军情一定要呈予娘娘过目。”
顾清翎难免皱了眉,承影的性格她是知道的,从来报忧不报喜,也不知是从谁那学来的。思量半天,还是怯怯的不敢看,硬是推给眉姐一字一句看完了,再转述给她听。
李眉粗粗看了看密报,忙说,“你安心,清羽无事。”
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她这才问,“那是怎么了?按理镇北军已经退兵扎营,前线应无战事才对,是怀临?”
“猜得不错,怀临出大事了!”李眉把密报仔细又阅览了一次,说:“重病垂危数年不曾露面的怀临帝突然重掌朝政,该在怀临掀起怎样的风浪,这些你是能想到的。这些年风雅公主表面上维系着党羽干系一派太平,背地里有多少人等着篡权夺位,若她不在了,怀临当如何?”
顾清翎大吃一惊,“什么叫若是风雅公主不在了?她不是正在恒云关督军吗?”说完才好似惊醒一般,试探性问,“她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李眉不急不慢地解释着,“镇北军撤军的第二日,风雅公主就下令怀临发兵进攻,可是顾清羽早有准备,怀临不但大败,且败的狼狈。按理本该是休兵整顿,怀临却想趁此恒云不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搏个九死一生。风雅公主也曾亲自前往镇北军大营,左右相求承影再呈报一封奏折劝天离出兵,可是承影也替你顾忌着顾清羽的关系,婉言相拒。后来说是当夜里雷雨滂沱的,具体的情形打探不出,只知道恒云和怀临打的很凶,杀声震天,镇北军大营里上下都是一夜警戒着。再传来的就是静安驸马中箭坠马,风雅公主不顾安危冲上了战场的消息……”
顾清翎听了都不免再惊了惊,“那风雅公主如今怎么样?”
“军医照料着,但是情况恐怕不乐观,不知还能撑多久。这个情形,看着就是等死了……”李眉说着都不胜唏嘘,“那么一个聪慧多谋的女子啊,何苦为了一个不成器的男人把命都赔进去了。你说她这样着急的打这一仗,图什么呢!”
李眉不懂,顾清翎却心知肚明。恒云退兵不打,是顾忌着她和清羽的关系,加之天离有却无欢在,朝堂上何等稳固。可怀临不能等,早一日拿下恒云,却无忧才有喘息的机会。这一仗不打都打了,绝没有再半路撤军的说法的。若是战事拖个一年半载的,不说他能不能活到那一天,恐怕怀临当改朝换代了。
风雅公主是深知这一点,才不得不打这一仗,多少年忍辱负重,殚精竭虑保下来的江山,实在是不能眼看着倾颓的一天。当初怀临进攻天离,赌的是却无忧能不能从却无欢手上抢了天离的江山,何其艰险的一步棋,虽论不上输赢,也是大大消耗了怀临的元气。如今若不能拿下恒云,怀临那帮觊觎了朝权太久的臣下们,对着一个重病的皇帝,一个孤身临朝的公主,还能有多少忌惮?
每每都是兵行险招,风雅公主——大概是真的已经无计可施了。
她突然为却无忧难过,上一次所见的却无忧比早前病的更重些了,拖着一个躯壳支撑着那个风雨飘摇的怀临——若不是为了谁,何以为继。
再回过神来时已是夜幕四垂,秋风里瑟瑟冷意,她却再次牵起缰绳一跃上马,“眉姐,上路!我要赶去怀临大营见风雅公主最后一面。”
承影特意带军候在镇北军大营五百里外来迎顾清翎,谁料顾清翎见了他话也没说两句,就数落着他一个堂堂镇北将军有这样擅离大营的?马不停蹄就往怀临大营那去了。
天气是真好。
万里无云的朗朗晴空,太阳斜斜照着恒云河畔打渔的士兵们,年轻的新兵霹雳哐啷的清点着武器,风里是湿润的土味。顾清翎静候在大帐外等着通报,眯着眼能看见恒水关上当值的恒云将领们。
上了年纪的军医缓缓从帐子里走出来,没对顾清翎行礼,却还是客客气气说了一声,“公主请您进去。”知道是镇北军撤兵才使得怀临独抗恒云,也无怪怀临不给她好脸色看。
走入帐中只一眼,顾清翎就知她熬不过今日了。
她是不曾见过这位天下闻名的公主的,可仅是从那些奏折的字里行间,都不能不钦佩。可如今躺在床上的这个女人,面色蜡黄,两颊深陷,呼吸间也仿佛带着死亡的浊气,看不出半点的风华绝代。
顾清翎忍不住上前了两步,凑近喊了一声,“公主……”
风雅公主忙向她伸手,示意她再靠近些,声音细微说了一句,“没想到临死前还能见辞心皇后一面,终是死而无憾了。”
仿佛是了悟了什么,顾清翎挨着床榻坐下,覆上了风雅公主已经枯槁的手,“公主是不是有事相托?”说着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又问了一句,“是不是与却无忧有关?”
风雅公主却笑了,轻轻咳了两声,“无忧知我懂我,不必我多加惦念。我只是想恳求天离,不论如何,放过我丈夫一条生路。”
静安驸马?顾清翎稍稍一惊,简直为她不值!
风雅公主又流露一丝笑意,说,“你所想的,我都知道——为了坐上高位,他是如何串通天离通报军情,如何跟天宁帝多次密谋,我都知道。我知道他只是资质平平,知道凡他带兵皆是胜少败多,日日夜夜睡在枕边上,我怎么能连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呢?”
顾清翎长叹了一声,“既然你都知道,又何苦这样?你已经为他赔上自己一条命了,若是无你,怀临将倾,还不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