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她笨鸟一般折腾,程钰实在看不过去,将她挪到一边,他先上去,再伸手拉她。
含珠左脚先迈上去,踩实后刚想抬右脚,左脚脚踝突然传来钻心疼,身子再次下跌,也该程钰倒霉,岸边草滑,他又被她扯进坑中。
心里有气,这次他就没有再护她了,结结实实压在她身上。
坑底都是水,含珠撑起胳膊探出头。
“上辈子你是不是笨死的,连路都走不好?”程钰跨坐在她身上,看她一身污泥,越看越气。
落水后,含珠心底本就积攒了无尽的恐惧与后怕,这会儿挨了骂,加上脚疼得厉害,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的,脚疼……”
她忘了推他下去,坐在那儿哭得像个孩子。
程钰看着她,第一次没有烦她哭。
跟她自己偷偷哭,跟她抿紧嘴无声落泪相比,他更愿意看她哭诉委屈,告诉他她为何要哭。
他从她身上挪了下来,看向她隐在水里的脚,“左边还是右边?”
“左边。”他声音温柔,哪怕只有一点点,含珠也听出来了,睁开眼睛看他,想要止住泪。
但经历过那样的惊险,一旦哭出来就不是那么好憋回去的,不哭出声,依然抽抽搭搭的,听起来可怜巴巴。程钰恍若未闻,摸到她左脚脚踝,试探着捏了下,她轻轻“啊”了声,生怕他再捏,急着劝阻,“疼……”
声音颤颤的,像是撒娇。
程钰不知为何想到了京城两岁的小表弟。
他扭头看去。雨水冲走了她脸上的污泥,一双杏眼装满哀求,跟表弟求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我背你走。”他收回视线,人也背朝她转了过去。
含珠愣住,怔怔地看他宽阔的背。
“快点,水里可能有蛇。”程钰不耐烦地催道。
含珠打了个激灵,看周围的荒草都觉得可怖,不敢多待,忍着脚疼爬到了他背上。
“抱紧了。”程钰低声道。
含珠心中一颤,还是乖乖地将撑着他肩膀的手放下去,交叉抱住他脖子。
程钰稳稳站了起来。
含珠睁开眼睛,悄悄看他。
他头上布带绑得紧,长发未落,露出白皙的脖颈和脸庞,雨冷,他侧脸看起来更冷。
好像每次看他,他都是如此冷冰冰的样子。
“你想掉下去?”男人毫无预兆地开口。
含珠慌乱看向一侧,想回答,又觉得他这是训斥不是询问,好好的她怎么会想掉下去?
“趴好了,你往后仰我走路困难。”程钰紧接着又道。
含珠抿抿唇,嘴角翘了起来。果然是在训她,这人说话总是拐弯抹角,像是那晚,他直接赶她进船就好了,非要先问她是不是想寻死。
但她知道他是好人,刻薄的话里隐藏着好意,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凶。
她渐渐放松了,敛了香,他呼吸却越来越重。
含珠不好意思了,小声问他:“我自己走吧?”
程钰脚步一顿,放她下去,指着前面道:“好。”
含珠没料到他真的放开她了,莫名有些失望,不过他累了,当然要让她自己走。
理好心绪,含珠忍着脚痛一瘸一拐地走。
程钰站在原地看她,等她意识到不对回头,他才走过去,盯着她眼睛问:“疼吗?”
含珠低头。
“我问你疼不疼。”程钰蹙眉问。
他像学堂里最严厉的先生,含珠害怕,看着自己踩在泥水里的白绫袜,老老实实答,“疼。”
程钰二话没说,重新蹲在她身前。
她眼睛一酸,哽咽着问他:“你不累吗?”
“累了我自会放下你。”程钰头也不回地道,“身边有靠山你不靠,因为客气瞎顾忌,靠山真走了,你岂不后悔死?当初我承了令尊的情,你们姐妹遇难我做不到袖手旁观,所以你若有求于我,尽管开口,你不说,我不会主动帮你。”
含珠泪如泉涌。
他这话,是说他愿意做她们姐妹的靠山吗?
“上来。”她迟迟不动,程钰又催了一遍。
含珠不再犹豫,熟练地趴了上去。
他托着她腿往上颠了颠,继续大步往前走。
含珠偷看他冷峻侧脸,想要言谢,又觉得她欠他的恩情,一个谢字根本偿不清。
两里地,其实也不算远,走过那段山路,前面就平整了,程钰很快就到了村子附近,靴子踩在泥泞不堪的土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
张叔穿着从村人那里借的蓑衣守在村头,远远瞧见那边有人影,他心中一喜,跑着迎上去,见真是自家姑娘,张叔老泪纵横,“姑娘,姑娘你回来了!”
程钰将含珠放了下去。
“二姑娘呢?”见到忠仆,含珠先打听妹妹。
张叔一边将蓑衣往她身上套一边笑着解释:“二姑娘没事,咱们寻了一户人家歇脚,我领姑娘过去,一会儿就见到了。”
“她脚扭到了,无法走路。”程钰面无表情开口,算是解释他为何背她。
张叔担心地看向含珠的脚,见她绣鞋都不见了,心疼道:“姑娘受苦了,这,我先回去报平安,劳烦公子再背我家姑娘一程?公子看,咱们就歇在那家,我先去了啊!”
指完路就扭头跑了,脚步轻快。
他如何能不高兴?
这样俊朗的人物,还不顾生死去救姑娘,有情有义,简直就是老天爷送给大姑娘的好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