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铎攥紧了拳,回望那间屋子,想让人赶走里面的所谓神医,想带妻子回京,却迟迟难以下定决心。万一真是他的问题怎么办?万一因为他讳疾忌医,他与妻子这辈子都生不出子嗣怎么办?
现在让对方给他诊治,只是在神医面前抬不起头,一辈子都没有子嗣,却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伫立良久,程铎闭上眼睛,长长地呼了口气,慢慢回到那边,在门前站立片刻,推门而入。
葛乘风听到动静,依旧懒洋洋躺着,程铎进了内室,他才慢吞吞坐了起来,“想明白了?”
程铎不愧是王府世子,既然最难的一步都迈出去了,这会儿反而从容了许多,朝葛乘风赔罪道:“方才晚辈情急之下多有失礼,还请先生莫怪。”
葛乘风理解他的心情,人家都客客气气赔罪了,他也不再为难程铎,坐到桌子前,给程铎把脉。一旦看起病来,葛乘风立即变了一个人似的,观其人似仙风道骨,闻其声如听高僧讲经,程铎渐渐放开了,对于葛乘风问的房中情形,据实以告。
光凭这些,葛乘风已能断定程铎身体有问题了。如果没有程钰,因为时间久远,程铎体内早无余毒,他或许联想不到有人下过药,但他知道啊。
可他不能告诉程铎真相,一来他无法解释为何如此笃定他中过毒,二来,程钰特意求他隐瞒。程钰那小子的心思也不难猜,如果程铎知道自己被人下了断绝子嗣的毒,第一怀疑的人绝不是静王,而是更有可能觊觎爵位的二弟。亲兄弟都会因家产争得头破血流,程钰若是没有这层顾虑,不信程铎会怀疑他,那就太单纯了。
“先生,我果然,有问题吗?”程铎不安地问。
葛乘风叹口气,沉声给他解释起来,末了道:“老夫实话实说吧,公子的根能够恢复元气的可能,只有两成,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人染了绝症照样挺过来了,公子坚持按照老夫的方子调理,假以时日,兴许也能痊愈。”
两成,兴许……
程铎脸色惨白,难以接受,“为何会这样?先生,我从小习武健身,这么多年也很少生病,为何会得了这种病症?”
葛乘风沉思片刻,将所有可能的原因都说给他听,“得这种病的大有人在,有的是先天不足,生下来就这样。有的是从小饥寒交迫,后天没养好。有的受伤直接伤到了那处,或是染了其他病症连累了根。有的是不小心吃了相克的东西,或是纵欲过度酗酒伤身,还有一些就是体质问题,具体根源我们也说不清楚。公子的病,看来不是一年两年,时间太久,公子无法确定是何时开始的,老夫便没法找出真正的病因。”
太多的可能,程铎真的记不起来,他更关心的也不是病因,诚恳求葛乘风,“请先生一定要治好我,我……”
葛乘风立即避开他的大礼,皱眉道:“你现在只能靠养了,我能做的就是教你如何调理,方子我开了,还请公子马上放我离开,老夫与人约好月底见面,耽误不得。”
程铎想要子嗣,如何肯在没有十足把握前放走神医?他再三相求,葛乘风不耐烦地往外走,眼看快要走出院子,程铎眼里闪过一道厉色,冷声命令带来的心腹侍卫拦人。
葛乘风大怒,“你这人怎么过河拆桥?”
程铎朝他赔了一礼,垂眸道:“事关晚辈一生,请恕晚辈无法放任先生离去,我会用先生的方子,也请先生继续钻研其他良方,将来内子喜诞麟儿之时,我们夫妻一起向先生赔罪。”
葛乘风没想自己躲过了程钰,这边却是个忘恩负义的,登时破口大骂,“老子不稀罕你……”
一句话没说完被人堵住了嘴,强行带到“客房”想方子去了。
程铎在原地站了片刻,望望远天,再看看手里的调理方子,去寻妻子。
“怎么样?”吴素梅紧张地迎了出来。
程铎笑着抱住她,下巴抵着妻子脑顶道:“神医说你亏了底子,好在还有救,只需按照他的方子调补,会养好的。”
终于可以怀孩子了,吴素梅心里却不知为何发酸,靠着丈夫胸膛哭了起来,天知道她因为子嗣受了多少苦?
老天爷不知道,程铎知道,他紧紧将妻子按在怀里,不停地保证,“表妹别哭了,我答应你,往后再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我会对你更好,你不喜欢我碰那些妾室,我将她们都打发出去,往后只守着你一个,好不好?”
两个心结都在这短短的功夫解了,吴素梅边哭边点头,百感交集,泣不成声。
程铎轻轻拍她的背,哄得妻子不哭了,要带她回京。吴素梅想亲口向神医道谢,被他随便找个借口拒绝了,出发前叮嘱心腹好好看着人。
心腹答应得挺痛快,次日早上去看葛乘风,却见门口两个侍卫东倒西歪,屋门大开,里面哪还有葛乘风的身影?倒是桌子上留了张纸条,他捡起一看,只见上面龙飞龙舞写了几个大字,“想关老子?活该你断子绝孙!”
咬牙切齿幸灾乐祸的猖狂扑面而来,老头子的声音仿佛也响在耳边。
心腹额头暴起青筋,当即将字条撕碎,检查过屋里屋外后,派人暗中去追,他回京复命。
程铎没料到葛乘风竟然有本事从他手中逃脱,听心腹说在守门侍卫身上找到了两根银针,上面涂了迷药,不禁懊悔自己低估了神医的本事。神医神医,既然能救人,肯定也有防身的药。
“多派几个人去追,不可惊动旁人。”程铎沉默半晌,冷声道。
而此时的葛乘风,正在跟程钰抱怨,“看见了吧?这就是命,他行事下作,注定没有好报!”
程钰坐在对面,看着依然没有消气的神医,心中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