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明珠四岁。羲和九岁。清寰二十二岁。
乾都北京。城东柳枝胡同。月来茶室。
“快去请房公子,姑娘就快不行了!”一个声音从房里匆匆忙忙跑出来,焦急道。
刘叔杵着扫帚柄儿立在院子里剔牙,看着跑出来的刘婶漫不经心道:“慌什么!领好小小姐是真。”刘婶身后冒出一双澄澈的眼睛来,抓着刘婶的布裙儿不放手。
刘婶一低头,才看到挂在自己裙子上的小人儿,抱起来道:“我的明珠小姐,你怎么跑出来了!”
“你领好明珠小姐,让里面几个小的看好姑娘。大夫快到了吗?”刘叔问道。
“早就遣人去请了。”刘婶道。
“唉。”刘叔垂下手,叹了口气。才道:“上次来,就说在这两日了。早叫你们预备起来,如今东西可都端正好了么?”
“我这几日侍奉姑娘汤药,哪里敢想那些。”
“这却是要紧的。你且让旁人看着明珠小姐一些儿,白布孝衣总得预备起来吧。别届时不成个样子,如今已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一会子姑娘若是愿走,再教明珠小姐进去罢。”刘叔说罢这话,转身丢下扫帚就要走。
刘婶叫住他:“你个没人性的!这时候!哪里去!”
刘叔回头冷笑,道:“自然是去房府。姑娘挣了一辈子,连个妾的名分都没有挣上。这便算了,可明珠小姐总是他房家的种。他房家纵是上头只压了一个‘周’字,我也得去讨个说法。否则,姑娘走了,这月来茶室也要散了……明珠小姐难道还要在这地方消磨掉一辈子?”
刘叔踢了踢扫帚,扯了扯自己身上短衫。将出门去了。
“刘婶儿,桂花糖。”刘婶怀里的明珠奶声奶气地说道。
刘婶摸了摸眼睛,将眼泪生生逼了回去,道:“好的,明珠乖,刘叔一定会带桂花糖回来的。”
此时,京城的房氏府中也是一派萧条惨淡的景象。
十几年前,房氏还是天下首屈一指的清流世家,更是江左豪族。长子出为女帝夫婿,因而得新朝一门三王公的富贵。然而十年前那场变乱却改变了这一切。如今,除了女帝的夫婿房选之外,房氏中人已无一人有爵位在身。天王虽然依旧得宠,房氏,却早已不是当年的房氏。
不过,房氏虽然没落,却仍是这京城中唯一可以称“府”的宅邸。宫中恩赐不断,一家人日子也算顺遂,除了朝臣白眼之外,倒也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这家的少夫人已经病了许久。今日终至难起,天色灰蒙,也将是办丧事的时候了。老爷房攸先,也就是当朝国丈,正急的团团转。
“教去山上请夫人的怎么还不回来。这儿媳妇都快没了……”身旁的清客一把捂住房攸先的嘴,“哎哟,我的老爷,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房攸先才似醒的过来一般,一个雷不若劈在他脑袋上:今上不也是他的儿媳么?
他冷汗直下如注,所幸身边不曾有外人。
他一生只养了两个儿子,都是正妻赵氏所出。长子房选,当朝天王,是皇帝的夫君。次子房迮,他后半辈子最大的倚靠。却也是个不省心的……这儿媳妇娶自王氏,名门望族,钟毓贵阀,一派大家闺秀的气度。可他却很是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