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略感安慰,全了个万福,道:“既然如此,便谢过二爷了。”
房迮有些微窘,本是自己的女儿,外人却来谢他的关心,不由道:“这却谢什么。”
刘婶目送房迮进房中去,脸上只是笑。原来在月来茶室,房公子虽说是明珠小姐的生父,又是姑娘唯一的入幕之宾,到底是恩主,自然有一份威严疏离在。而如今到了房家,他成了自己的主子了,那亲和之意也是油然而生。
不过,在刘婶这样的下人眼里,二爷脸上的笑容便是再温和,也有那么几分疏淡。此时他踱着步子走进屋里去,两旁虽然摆着修葺明艳的盆栽,廊上也颇有几只好鸽子,他却连头也不偏一下。是了,他们读书人管这叫“目不斜视”。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消瘦单薄,虽说穿的是绯色的公服,却一身褪不去的清冷。那模样真是叫人又爱又恨……想起从前姑娘还在的时候,多少次姑娘默然垂泪,二爷至姑娘死都不肯放下话来抬她进门。其实姑娘方有子嗣之时,府里便是允过的,不过是二爷自己不上心罢了。再说明珠小姐,二爷是少年成婚,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虽然件件样样都是好的,却不能说是将明珠小姐放在心尖上的。
这便罢了,在这屋里服侍久了才知道,不是二爷薄情,是他对旁人更淡。仿佛天生性子那般,待谁都是凉凉。就拿一事来说,这府里夫人是不常见的,据说总是住在山上礼佛,但这夫人偏偏是个暴躁脾气。上回少夫人去的时候,老爷请了夫人回来,一到二少爷房里便大发脾气,发落下人。
原来二爷房里有个模样不错的丫头,叫画扇的,吹拉弹唱颇会一些。虽说不曾收房,但颇得二爷喜欢,下人捧高踩低,难免穿的戴的比旁人好些。夫人便说这画扇“妖妖调调”不成个样子,因一句话说得不好便拖出二门去发卖。原以为画扇和二爷好,他到底难忍,他又是有些恣性的,必是找个由头安顿下那丫头,过几日夫人回了山上再回转来。
谁料那画扇求到二爷面前,他却只是说:“你是难得懂事的,也服侍了我几年。不过既母亲不喜欢你,留在此处总是不好的。若是发卖出去,既不好听,你心里也不愿。此事且拖下来,待料理完少夫人丧事,母亲回山上去,我便做主将你嫁给父亲跟前伺候的顺儿。他是个体贴孩子,你跟着他有好日子过的,日后也不必再进二门受那些闲气了。”
那画扇哭着道:“画扇是二爷的奴婢,既服侍二爷,哪有再去服侍他人的道理?”
房迮摇着头道:“我只是你主子,你今日不走,日后总是要走的。你是女子,服侍夫君才是一世之事。”
画扇哪里好再说?她也知道,自己会弹扬琴,所以二爷对她是有几分喜欢的。可却也仅止于此,平素只是听听曲子,便是端茶倒水也不曾沾到过一个指头。外间传二爷风流到八大胡同里人人皆知,她却是不信的,至少在这家里干干净净。这样的主子,话说到了也便是了,难不成还真指望他留下自己做小么。
那女子最后仍是嫁了外门小厮,虽说有些后话,却与房迮是不相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