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向他拱手屈身致礼,抬起脸来笑道:“大人定是太女殿下的太傅,圣人之胞弟,房清寰先生罢?”
房迮也是微微一笑,来人虽然笑容满面,然而那笑容之后绝非温和与善意。他不经意间又瞥见那内臣透玉雕带下的牙牌,心里便有所知。亦微微拱手一揖,道:“内相好。方才内相所言,正是臣。”
郑怀恩看了他半晌,才道:“太傅果然是一表人才,方才见太傅端坐之时,风仪气度与圣人当年无异。”
面对这样的恭维,房迮竟不知如何作答。却知道眼前这位虽然只是一介内臣,但实际上却是女帝的耳目。今日自己的一言一行,不多时候就会传入乾清宫耳中。
于是房迮温和笑着,答道:“内相谬赞了。殿下龙姿凤章,向为江左冠冕。臣不敢与之相较。”
这是温和中平的回答,让人难挑错处。却也不甚聪明,至少没有显露出房迮的不同之处。他学着世俗人面对恭维时的谦虚,哪怕他知道,自己的姿容、才华也许并不在兄长之下,只是圣人的光辉掩去了幼弟应有的彰显。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郑怀恩方走。
语毕,却见一个戴着素面鬏髻的年长内人步出,并向他全万福礼。未待房迮犹疑,她先道:“妾崔氏,领宫正司司正之职,今上命妾掌慈庆宫诸内人之事。太女殿下命妾至此处迎候太傅。”
房迮心中一定。宫内女官辖于“六局一司”,其中宫正司设宫正一人掌纠察宫闱、戒令谪罪之事,大事则奏闻;司正、典正佐之,另有女史掌书记功过。而眼前这位内人,必然是今上派遣至太女慈庆宫,为太女打理宫中之事的内人了。更有一层,崔氏旧曾服侍今上,后出宫嫁人生子,回宫后担任东宫保姆。虽无哺育之恩,却也十分得太女和两宫敬重。
“谢过崔司正。”房迮道。崔氏心中一缓,她是久长服侍太女的人,与两宫望女成龙不同,她只希望太女殿下的日子过得舒心。此番更换太傅,她心里不是不担忧的,听说新任太傅是圣人胞弟,若他亦是外间沽直钓誉之辈,对太女殿下多加纠劾,或仗叔父之位,教责过重,太女一定会不快乐。
然而此番一见房迮,她已经放下了大半的戒心。眼前这个年轻人,和圣人年轻时候几乎一模一样。温和而有礼……相貌也是极好的,至少看着便赏心悦目。听说他诗学也好,定能对太女的学业有所帮助罢。崔氏越想越是放心起来。
言毕不稍待,便引着房迮转过碧纱橱去。碧纱之后,又是一番新天地。此处是一间小厅,未设宝座,只对设三对交椅。交椅犀角黄花梨,工笔虽细,却自有落落大方之美,特别的是椅背中空,大量使用整木而显得线条流畅。这是闺阁女子绣楼常有的陈设。
崔氏并未让房迮稍坐,他方才站定不久,便闻得那壁珠帘漫卷,环佩玎珰之声。为首的是两个年轻内人,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模样既鲜嫩,又娇俏。穿着淡绿袄儿,外罩滚针攒花边的月白比甲,下衬深青素面杭罗马面,莲步轻移,款款而来。两个内人均梳双鬟,鬓边簪珠花,脸上自然薄敷粉黛,樱唇粉腮,眼角眉梢自有一段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