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小小的羲和心里不断揣测的时候,听到了父亲的声音:“这是为父的胞弟清寰,见过你的叔叔罢。”
羲和如梦初醒,有些不甘愿地道了个万福,双手交叠放在身侧,慢慢浅蹲下去,口中道:“叔父万福。”
羲和的余光看见年轻人从圈椅上站起来了,他向她躬身拱手,道:“太女殿下万安。”
这是不寻常的,宫里一般都是先叙国礼,再叙家礼。若是先叙家礼或是只叙家礼,一般只用于很亲近的人之间,譬如她和兄弟们,和父母。不过转瞬一想,羲和也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是父亲唯一平辈的亲兄弟,他们虽然不常见,但叔叔与父亲的之间的情谊,一定是很深厚的罢。
她也闻知过父亲照拂胞弟的事情,想来父亲喜欢的弟弟,一定也是和父亲一样优秀的人。她默默在心里发誓,若是以后再见到这位叔父,一定会像礼敬父亲一样礼敬他的。
她抬起眼睛来,房迮发现她眸光很是纯澈,不由微微一叹。原以为,这样长于深宫,又身居于太女之位的女孩子,必然会有一双少年深沉的眼睛。然而并不,叹也不知悲喜。
他继而发现,侄女甚至要比寻常这个岁数的孩子更显得稚嫩。她的肤色很白,粉腮如云,小口不点而朱,眉目微闪之间有些俏皮。而脸颊上细细的容貌映着微醺的日光,雪肤如缎,脖颈的线条柔美而挺拔。仅仅凭这些,就不难推测出她成年之后可有的美轮美奂。
房迮蹙眉,继而有些掩饰似地回身望向兄长,心里却十分自责。自己方才心里想到的,是旧曾在歌坊酒肆看到的那些被豢养的年幼女孩。她们自幼娇养,被慢慢调教成风流一时的美人。风华如指间沙,却有多少人贪恋那一瞬握在手中的美好。
然而将自己的侄女和那些女孩子联系起来,或是仅仅以对外间女子朦胧的向往来比照她,就已经是让他非常自责的事情了。
可是,再见到羲和脸上纯澈的笑容时,房迮就原谅了自己。他侄女的美好,是女孩儿这个年纪非常纯粹的美好,自己内心坦荡无杂,只是欣赏美好的东西,如同欣赏一匹新制的花罗,或是一件传世的瓷器,又有何不可呢?
然而初次见面时,羲和身量未足,也不曾仰着脸去看望长辈。可是父亲说的话,她却听得很是清晰。“阿迮既是你的叔父,也是你母皇为你选定的新太傅。日后,你迁居慈庆宫,为父便不能如往常那般时时检查的你课业。你仍旧跟随翰林的诸位师傅学习经义吏政,太傅则每日入宫关注你的课业。阿迮年轻时曾师从江南德高望重的宿儒梁正泽、魏其疏两位先生,六艺经传皆通习明达,指导你的课业是绰绰有余的。二则,他是你的亲叔父,闲来指导你习字抚琴,也会较他人尽心方便。”
羲和却有些担忧,“那么母皇和父亲,不再教羲和习字和弹琴了吗?”
房选默然了一刹那,才对女儿道:“庭月,对于国之储君来说,你的笔力或许还有提高之余。但是应当传授于你的,你母亲已经尽数相授,余下的只是经年累月的不舍练习,和基于练习的不断领悟。至于琴道……为父本只是冀望你能够在其中寻知君子之操,而不是真正想将你培养成一代琴家。”
羲和良久立在当下,最后才向父亲矮身致礼,“谢过父亲指点,羲和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