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还有圣人宠爱的四殿下啊。”
“四殿下生于昭和八年,如今不过五岁。若是照着今上的性子,太女殿下十四五岁就会大婚,然后就会视事。那时四殿下还不到十岁,而太女殿下根基已稳。四殿下你也知道,生性仁爱风雅,连只蚂蚁也不敢踏死,如今又跟着圣人学画、学琴,哪里有什么心思读书?所谓三岁看到老,欧阳公又担心些什么?”
“可是,还有五殿下……”
“虽然尚不知好歹,但你我既然连四殿下也不担心,何必去担心一个一岁多的孩子?”
宋琦本来是去拜望欧阳峥,又一起饮茶而谈。因此又说了一通话,方回去。
羲和的乔迁显得很是低调,并未大张旗鼓。从夏天开始,慈庆宫就已经收拾起来了。过了夏天,帝都有些燥热的初秋。两个弟弟还都在乾清宫后殿楼上的碧纱橱里住着,羲和就正式地搬到了慈庆宫。
在此之前,她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亲叔叔。
晚夏一日天气还算凉爽,西苑清凉殿外,晚荷正开。房氏兄弟对坐饮酒,仅食玫瑰渍的腐乳。宫里有些年纪的人知道,圣人一向是好酒的,不过这两年才饮得少了。而房迮行事,一如年轻时的圣人。无论是风流,还是诗酒。
兄弟两人,是不常见的,但却不意味着关系疏远。真正的血缘之亲,即便平素不见面,也会互相想念。而见面时,无需嘘寒问暖,自然有亲切之意。
“庭月儿时生性活泼,很像她的母亲。出阁后勤奋上进,比其他兄弟更甚。由于过多的被给予期望,每天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所以常常显得不快乐。你所要做的,只是对她加以引导。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懂得调节自己的人,因此今上才准许你教导庭月。”房选一边饮着寡淡的桂花酒,与弟弟房迮谈起女儿庭月,也就是世人口中的太女殿下羲和。他们所饮的酒是宫内特制,今上特命,即便孩童也能千杯不倒。
房迮却苦笑了一下,他眼里的忧伤显而易见。但是这种忧伤却很是浅淡,丧妻之痛只是让他不快乐,外室之死也并未对他造成多大的震动。房选知道,自己弟弟的忧伤,只是一贯如常。
“兄长,其实我心里很是惶恐。我自己是这样的人,又如何去教导你的孩子呢?”
“阿迮呵,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房选一顿,他何尝不知,自己的弟弟从小读书就很用功,十七岁之前,先后在江南三家有名的书院进读。虽未表明身份,几位宿儒都对他赞许有加。这样的孩子,自然是满怀报国之志,希望辅佐君上,建功立业。哪怕并不能成为一代名臣,至少无愧于天地。
可是当他回到京城之后,却发现,由于自己家族的关系,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无法在仕途上有所进益。于是,他和很多世家子弟一样,开始沉溺于酒色丝竹。就连京中许多原来看好他的大臣,也纷纷惋惜。
如今,他又失去了一向给予他温暖和关怀的妻子。
“庭月将来登基为天下之主,你是她的老师,也许你不能实现的理想,她可以为你实现呢?”房选道。
“可是……”房迮还是有些迟疑。
“没有可是了。让你做羲和的太傅,一方面是今上之意。另一方面,我也为你考虑。你不应当这样萎靡下去。”房选的声音坚定而不容人拒绝。
房迮看着自己的兄长,从小到大,自己的许多事情都是他安排好的,自己也总是十分顺从地听从他的安排。哪怕自己一天到晚在京城里游荡,无所事事,让父母兄长丢尽脸面。而自己的兄长房选,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引导他、供养他,并且从未放弃过他。
“你妻子的事情,过了这一年热孝,家里会为你续娶的。庭月也该下课了,我已经让她身边的人待她课后就让她过来,你们应该见一面……”房选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观察到自己的弟弟有些心不在焉。
房迮察觉到兄长不再说话,自己慢慢抬起脸,笑了笑,轻声而坚定地说道。
“兄长,我不会再续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