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虚无缥缈,乱花迷眼,这世上最猜不透的,就是人。半年未见,世子又增进不少。”
“大师谬赞,我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大师的修为高。”
“在这纷乱红尘走一趟,最终不过一抷黄土,两袖清风,修为高又如何,也比不过一片赤血丹心。”
裴逸不言,微微笑了起来,笑意幽深。
方慧大师叹口气,唏嘘道:“世子送来的密信我都看过了,当今圣上昏庸无道,致使佞臣作祟,生灵涂炭,实在罪过。若世子决心已下,我必当全力以赴。”
“我的决心。”裴逸扬扬嘴角,坚定道:“从未变更。”
“那便好。”方慧大师捋着长长白胡,感慨道:“十年前世子与老衲一面之缘,破乾坤圣棋,奏玲珑玉笛,如今想来,聚散皆由缘中起,真真是美妙万分。佛家讲究仁爱,也看重缘分,金霞寺虽为国寺,但这名号也不过是强加的冠冕,若非圣上执意,皇命不可违,我倒宁愿它是个普度众生的寻常寺庙。天下莫非王土,王土莫非仁君,老衲从不为权贵折腰,永远只执念于对的一方。”
“承蒙大师抬爱。”裴逸抬起头看他,原本闪亮如钻的双眸在黑暗愈发璀璨,“那么以后,要麻烦大师了。”
慕挽晴回到房间衣衫未解,躺在床上一夜未睡。
绢布整齐叠放在枕边,象征着权势地位的金黄色鲜艳地有些扎眼,慕挽晴看两眼,背过身,过一会再转回来,看后凝凝眉,又转回去。
一晚上辗转反侧,心事满腹,并不单单是因为那不知真假的预言,而是想起了前两日被楚云修掳走时,他对自己的告诫。
“记住我一句话,不要完全相信裴逸,他的心思心思城府向来比我还深,目的绝不单纯。”
“就算是裴逸,也要提防好,现在看来,他是最疼惜你的人,将来就会是伤你最深的人。”
心口有种窒息般的烦闷,慕挽晴烦躁地抓抓头发,一掀被子钻进头去,身子躬成大虾状,一动不动了。
月色冷冷扫过窗沿,如风霜席卷花海,良久之后,她才从被窝里钻出来,眼圈有些黑,眼角有些湿润,面色有些憔悴。
屋内光线已不再晦暗,光影浅淡如水色朦胧,红日在地平线处露头,黑夜隐去,天色泛白。慕挽晴睡不着,干脆下床开了门,微风习习扑面而来,如清冽海水漫上金黄的沙滩,空气清新纯净,迤逦着淡淡的花香,环顾四周,墙外高大树木的叶子略略泛黄,倒也有种沧桑渡尽,尘埃落定的别样韵致。
难得的好景致和好心情,慕挽晴进屋搬了把藤椅出来,刚坐下就听见门外突然传来鼓点般杂乱奔跑的脚步声,一人任性大嚷,“不管!不管!我就要住这里!”
慕挽晴一怔,这声音听着熟悉。
脚步声愈加逼近慕挽晴所在的院子,另一个苍老的声音气喘吁吁嘶哑叫道:“公主别任性,快跟我回去。”接着数人跟着应和,“公主!公主!”
慕挽晴反应过来来者何人,不胜头疼地揉揉眉心,头号情敌绝对是来找茬的,她严肃考虑要不要躲躲,省得一会恶心得咽不下饭。
然而没等她付诸行动,嘭一声门就被踢开,昭宁和她那一群牛皮糖似的永远寸步不离黏在身后的婆子们杀气腾腾冲进了院子。
“公主殿下早上好。”慕挽晴无奈起身,撩撩鬓发笑得温柔可亲,“有事情吗?”
“自然有事才来找你,”昭宁大手一指院子,姿态睥睨不容抗拒,“这间屋子你让出来,本公主要住!”
“屋子是早就分好的,”慕挽晴笑吟吟不让步,心想果然是没什么好事,“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房间,况且我为什么要让出来,难不成就因为你是公主就可以随便仗势欺人胡作非为了吗。”
昭宁脸色一变,气恼道:“我哪里仗势欺人胡作非为!。
“哪里没有仗势欺人胡作非为。”慕挽晴堆了一脸柔美娴淑的笑,“既然是公主殿下,这个身份摆在那里,就应该有国母风范,能为百姓社稷着想,而不该气焰嚣张小肚鸡肠,连一间屋子都要抢争抢。颐气指使斤斤计较的名声传出去,谁还敢娶公主殿下你呢。”
“放肆。”昭宁身后那个最高大的婆子立刻站出来,趾高气扬地道:“再敢危言耸听,定将你交由皇上处置。”
慕挽晴不说话了,望天,叹口气,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腿。
而旁边的昭宁,在听到慕挽晴的话后,面色铁青至极点。
被戳到痛处,心中一时翻江倒海复杂难言。
谁人不知她心仪裴逸,做梦都想着嫁给他,可如今有了慕挽晴在她身旁,他连看自己一眼都吝啬了!中秋宴上,眼看那两人卿卿我我,她气得险些掷了筷子,却因为顾及皇家颜面,生生忍了下来。
而此刻听见这话,她顿时头脑嗡嗡发热,火山即将喷发岩浆般。
“你!”涂满赤红蔻丹的纤纤玉指抬起,直对慕挽晴鼻头,“不要多说废话!我命令你马上把屋子让出来!”
慕挽晴抬头看她一眼,目光充满厌恶,以前觉得她只是公主病,矫情了些,如今看来,却是连教养都没有。
她冷然一哂,刚要开口,忽闻门口传开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