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漠行走的第六天,虽然驼峰肉还剩了一些,但骆驼胃液已经喝光,而他们还深陷沙漠之中,他们沿着沙脊行走,因脱水造成的身体虚弱使得戴毅从沙脊上滚落到下面的一片沙地上,他躺在那连喘息都觉得有些吃力,乔沅等人连忙沿着沙坡慢慢滑到戴毅身边。
戴毅看着众人虚弱地说道,“你们下来干嘛?”
“戴老师,大家怎么可能丢下你?”钰雪道,“我们扶你上去,这里太危险了!”
戴毅笑道,“在极度险恶的环境下,像这样的大漠,和五千米以上的高峰,是连亲人遇险都要放弃的,这是探险的不成文规定,金应该知道的。”
金点了个头,但从他的表情上看,显然并不同意这种规定。
“别说了,我们快把戴老师拖上去吧!”阿莉娅道。
大家搀扶着戴毅向沙坡上爬,可下坡容易上坡难,大家爬了好一会,也只往上进了几米,就在大家不懈努力之际,佑佑突然看见了远处有几个人影在晃动,由于天色过暗,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佑佑叫住众人道,“那边好像有人?”
大家仔细一看,那景象越来越清晰,在天边越拉越长,不只是几个人,而是越来越多的人,还有骆驼,还有一些巨型植物。
“是布菲镇吗…”阿莉娅惊讶道。
“在哪个方向上?”戴毅问道。
乔沅赶紧测方向,在西北方位上,是他们要去的方向,乔沅道,“我去看看!”
“一起吧!”金说道。
“乔沅,方向没错的话,大家一起走稳妥些。”戴毅说。
“现在没风,走坡底下应该不会太危险吧…走坡下会快些。”钰雪看着大家说道。
众人也是急着想看个究竟,所以顾不得那么多,直直地向前方走去。
走了半小时,景象还在,却靠近不了,大家隐约觉得不对,但那画面太真实,牵动着众人的心和步伐,走着走着天色渐亮,天边刮起一阵风,那景象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大风卷着黄沙向他们扑面而来,乔沅喊道,“快躲到背风坡去!”
就在大家急着躲避风沙时,乔沅身后的阿莉娅突然问道,“戴老师呢?!”
“钰雪,戴老师呢?”乔沅惊问道,他记得刚才明明是钰雪扶着戴毅的。
“我…我不知道啊!”钰雪也一脸焦急,“我看戴老师见到那些人的时候,突然有了精神,我以为他没什么事了,所以就…放开他了…”
“哎!”乔沅心中有些气愤,但更多的是为戴毅担心,“原路去找看看!”
可风沙已经拍打得脸上有些生疼了,阿莉娅捂着嘴喊道,“先避避沙暴吧!”
见风沙来得如此突然而猛烈,大家也看不清什么,与其冒险寻找戴毅,不如先避过这阵再来找,以防寻人过程又有人失踪了。
大漠里的风沙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功夫,狂风已卷沙而去,众人掸落身上的沙,走到了之前的路上大声喊着戴毅的名字,可没有任何回音。
几人商量了起来,决定在此处等戴毅一会,或许戴毅寻着路便自己回来了。
钰雪满是愧疚道,“戴老师…他会回来的吧…他那么厉害…都怪我…”
金握住钰雪的手道,“我刚刚应该帮忙留意的,我也有错。”
“是我们都太疏忽了,其实在那样的情况下,任何人都可能失踪的,你们不要自责…”阿莉娅小声劝慰钰雪。
众人在原地一等就是一天一夜,戴毅依然没有回来,无奈,大家只能继续前行了,钰雪跪在沙地上哭道,“戴老师…你快回来吧…我们要走了…”
金扶起钰雪道,“雪阿,我们走吧…”
乔沅在沙地上插一把刀说道,“反正多余的刀也没用,留一把傍身就行,我们沿路给戴老师做记号吧…希望他能找到我们…”
众人开始往前走,钰雪突然在金耳畔轻声说道,“等我一下!”她奔到了刀边,将一块驼峰肉放在了边上,她是怕戴毅找到原处后会饥饿,虽然她心中觉得这块肉很可能会被风沙掩埋,但她既然想到了就不得不做,起码心中能安心些。放置好后,钰雪跑回队伍中。
又过了缺水的一天,众人已觉得精神恍惚,恐怕再难支撑一阵风暴了,然而,就在这天晚上,钰雪瞥见了沙脊之下一处平坦的沙地上,闪着点点荧光,她正纳闷着,沙漠中怎么会有萤火虫,但就是借着这点荧光,钰雪看到了几朵花,她不由得想起戴毅的话,沙漠中凡有植物的地方,地下一定有水。
她拉住金和阿莉娅道,“那里有花!”
众人站住了,钰雪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有花就有水呀!我们…我们干脆在这里安营吧!说不定可以收集到一些水呢?”
乔沅点头,钰雪走在最前面,她一心只顾着那几朵花,她越走越近,看清了那些花的样子,花瓣上有着五个深邃的孔洞,花朵弱不经风,一点都没有沙漠中植被的那股悍劲,就像温室里的小花一样,很难想象这是沙漠里的花朵。而就在靠近花的地方,钰雪突然感到脚下一滑,身体失去了重心,她以为自己就要摔倒了,可两条腿却深深地陷入了沙子中。
这是怎么回事?这里的沙塌了吗?钰雪想道。她想借边上沙地的力量用手把自己撑起来,却发现自己周围的沙子也在下陷,而此刻,沙子已经埋盖在她的腰际了,她的两条腿像被灌了铅似的不能动弹。
“金!金!我陷在沙地里了!”钰雪呼救道,她内心慌乱如麻,恐惧一下子侵袭而来。
金看见钰雪有恙,赶紧跑到她边上,正要拉她一把,可惜身子一个用力,自己也陷进去了,两人很快便陷得只剩下一颗头,周围形成了一个直径四米的锥形深坑,且这个坑的范围正在扩大。
佑佑有心想过去搭救,却被乔沅下意识地拦了下来,三人脚边的沙子开始往下滑落,他们惊慌失措地退了几步,再往坑里一看,钰雪和金都已消失,周围的沙开始聚向深坑,将坑埋平…
“这下好了…戴老师不见了,连钰雪和金也…”佑佑茫然无措地说道。
乔沅万万没想到,这里会暗藏流沙,或者说,他其实是知道沙漠中有这样的危险,只是没想到这危险会来得如此突然,让他招架不住,连解救同伴的机会都没有。而最让他绝望的是,他根本判断不了接下来的道路上会有怎样的危险,危险又会在什么地方。但总不能在这里赖着不走,这无异于等死,三人只得继续上路。
自从钰雪二人被流沙掩埋后,他们发现前行的道路上处处有流沙,就连沙子因踩踏而产生的正常滑落,有时都让他们一惊一乍的,三人的行速一下子降了下来,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风沙再起,虽然不至于刮得他们无法行进,但能见度一下子降低了,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一会,阿莉娅也陷入流沙之中,她大叫了一声,只觉得自己双脚像被束缚住了一般不能动弹。乔沅想伸手去够,却够不着阿莉雅,他向阿莉雅喊道,“阿莉雅!你握着刀鞘,我拉你上来!”
阿莉雅将刀伸向乔沅,乔沅抓是抓住了,但他越使劲,就觉得阿莉雅越陷越深,用劲之中,阿莉雅因顾及脚下,手一滑脱,刀鞘被乔沅拔了过去,乔沅再伸出刀鞘,阿莉雅已更远了些。
“阿莉雅,你不要站着不动!这样会越陷越深的!”乔沅喊。
阿莉雅拼命摇头,“不行,我想动,可动不了!”她突然看到手上的刀,将刀插入流沙中使劲搅动,这样一搅,她觉得右脚稍稍能活动了,“这样好像可以!”
乔沅顺势将刀鞘丢给阿莉雅,“阿莉雅,用刀鞘搅动左脚边的沙!”
阿莉雅拾起刀鞘,正要把刀鞘插入沙中,却发现并不那么容易,刀鞘鞘顶是圆弧的,而且鞘身比较厚,需要用比较大的力气才能插入沙中,这样反而加重了双脚的力气,阿莉雅只能将刀鞘丢了回去。
见阿莉雅在苦苦挣扎,乔沅突然想到他们来时路上那些死去的羚羊的犄角,之前戴毅说过,那是专门生活在沙漠的弓角羚羊,那些犄角有的就比阿莉雅手上的长刀还长,乔沅说道,“阿莉雅,你撑住!我去找支羚羊角给你!”
乔沅转身,正想没入风沙中,佑佑拦住了他,“爸!你别去!”
“这个流沙坑不大,阿莉雅有得救的!你别拦我!”乔沅冲佑佑大喊。
“我去!”佑佑看着乔沅说,“我方向感好些,你在这等着!”
乔沅回头守在阿莉雅身边,拼命搅沙的阿莉雅终于拔出了右脚,她心想,另一只脚要拔出来肯定不容易,弄不好连右脚又要再陷进去了,于是干脆平躺了下来,这样起码把压强减小,躺着的阿莉雅不顾沙尘掩面,左手不断用刀搅沙,左脚不断蹭着,终于拔了出来!
见阿莉雅脱离流沙,乔沅向阿莉雅喊道,“把手伸直!”
阿莉雅举起双手,乔沅勉强抓住了她,拖着阿莉雅离开了沙坑。
惊魂方定,阿莉雅叹道,“刚才真是太惊险了…不过,早知道我们当时应该叫金他们也用刀搅沙的,这样也不至于…”
乔沅也叹道,“金和钰雪遇到的流沙坑比你这大多了,他们一下子就陷进去了,哪里有时间让他们多想。”
阿莉雅神思,突然问起,“佑佑呢?”
“他去找羚羊角给你。”乔沅说。
阿莉雅神色惊慌了起来,“你怎么让他自己一个人去?风沙那么大!这样有多危险?”
乔沅朝四周喊了几声,想让佑佑回来,但没有回应,他起身鸣枪,试图让佑佑听见,可许久了佑佑就是不见回来,乔沅这才慌了神,失了魂似的不顾危险地乱走乱喊、鸣哨、鸣枪,两人在周边找了有半个小时,始终不见佑佑身影,乔沅停下脚步,整个人空了起码五秒钟,然后彻底崩溃。
风沙渐退,乔沅站在空阔的沙漠之中,沙漠上不见佑佑的身影,阿莉娅上前叫了他几句,乔沅不回话,只是开始默默垂泪,任由沙尘扑面,搅着泪水滴到衣领上。
“阿莉娅…一切都完了…”乔沅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自己一直以为很有意义的梦,但它却随着儿子的失踪变得无关紧要了。
阿莉娅看着乔沅,一如当时在武京实验小学时那个失落痛苦的男人,她看得出乔沅一直都没有从过去走出来过,即便找到了佑佑,他依然活在自我的愧疚之中,这一点让她心疼。阿莉娅知道此时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她陪着乔沅坐在沙脊上,她很想拖着乔沅继续前进,但她知道乔沅此时一定不愿走,她又不能看着乔沅死,也不能撇下自己的族人不顾,所以,这个夜晚的陪伴就是她容许自己的任性,明天的这个时候,无论乔沅愿意也好,不愿也罢,她都要把他带走,她要把乔沅带出这片沙漠。
半夜,阿莉娅躺在乔沅盘着的腿上,她有些意外,昨天自己似乎是坐着睡着的,这会怎么就躺成这个姿势了,莫非是乔沅对自己的怜惜,这让阿莉娅感到温暖的同时,又心生希望,毕竟乔沅内心并不是绝无它事了。
阿莉娅坐了起来,乔沅依旧呆然远望,宛若一座丰碑,连身旁的影子也都跟着憔悴,他的头发凌乱得如同地上的梭梭,嘴唇上裂开了几道口子,还沾着沙,阿莉娅心想,若再找不到水源,他俩今天估计都得死在沙漠,想到这,阿莉娅赶紧下坡,找了处安全的地方刨坑蓄水,又回来给乔沅搭篷。
第二天,天还没亮,阿莉娅起身,看见乔沅躺在边上,像在睡觉,可仔细看了一眼,乔沅眼皮下的眼球略有转动,她知道他并没有在睡觉,阿莉娅轻轻说了句,“乔沅,我在坡下挖了个坑,你渴了下去看看有水喝没有,我先往前面去看看。”
这时,乔沅才睁眼看了看阿莉娅,他想说陪她一起走,可话却哽在了喉咙底。
“你在这休息,不要乱走,我会回来的!”阿莉娅走开了几步,不放心又回头,冲着帐篷喊道,“乔沅,你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