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大家的行进速度很慢,乔沅不敢随便开灯看,凭着感觉上下坡,凭着感觉猎寻动物,凭着感觉吃东西,只有需要知道时间的时候才开起来看一眼,也不敢开表灯,大家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一下周围和互相对视,除了确认大家都还在之外,也满足一下眼睛的需求。
又过了四天,乔沅突然发觉下坡的路已经走了快一天了,竟然都没再有上坡的路了,不禁心生疑惑,难道又会出现什么新的地形吗?
走在乔沅后面的戴毅猜测到,这一出的褶皱的波形必定特别大,既然如此,前路一定还有一个很长的上坡路,但事情并非戴毅所料。
这天下午四点多,众人还在下坡中,突然听见了流水的声音,那声音从洞顶传来,越来越响亮,仿佛一条奔流的大河,大家还讨论了一阵,戴毅说那可能是一条地下暗河,只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地上河,走了半个多小时,河流的声音突然远去,也不知流往了何处。
河流拐道了,但他们依然向前直走着,忽感到身体一阵凉爽,不一会,乔沅便觉得触摸到一片冰凉刺骨的墙状物,之所以说像墙,是因为这石壁几乎垂直于地面,根本无法攀爬,这是他们进洞以来第一次摸到的阻碍,这墙就像地质构造洞的洞顶一般,摸着十分沾粘,众人从背包中取出衣服披上保暖,而乔沅大胆地将手向顶上一拍,摸不到顶,他迫不得已打开表灯,这石墙看起来很普通,只是上面有些水珠,乔沅向上向两边照射去,没有尽头,不由得再关上表灯问戴毅,“我们会不会走错路了?这里好像是面悬崖。”
戴毅头脑在高速运转着,金问道,“我们在地下待了几天了?”
“第29天。”阿莉娅回道。
“29天我们现在都走到哪了?总觉得这洞无穷无尽似的。”金泄气地说。“天天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我骨头都酥了!”
“是啊,今天还一路下坡,我以为快走到地狱了都!”钰雪说道。
“出路会不会就在附近?”佑佑问道,“要不我们各朝一边找找?哪一边找到路就吹哨通知一下?”
钰雪笑道,“佑佑好聪明!咱们兵分两路吧!”
“这是个办法!”阿莉娅附和。
分组时,阿莉娅未免尴尬,主动和钰雪、金绑定绳子,钰雪推了她一把,示意阿莉娅和乔沅一组,阿莉娅皱了皱眉,钰雪说道,“戴老师,你和我们一道吧!不然我和金都不知道什么样子的才是出路。”
“找出路很困难?不就一个开口嘛,你不要也低估了我的智商好不好。”金不服气道,被钰雪捏了一下。
“行!我跟着你们!”戴毅走向钰雪,阿莉娅只能走向正在系绳绑定的乔沅父子,阿莉娅默默将绳子系在乔沅腰间,钰雪见状暗喜了一翻,“我们好了,先走啦!”钰雪说罢,他们三人先往左边走去。
乔沅三人顺着石墙向东,一路无语,阿莉娅仔细着身边是否有洞穴,乔沅和佑佑轮流着吹几分钟的哨,戴毅他们吹一声,他们便一声回应,以确定还能联系得上。
佑佑吹哨时,乔沅突然问起阿莉娅,“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
“阿莉娅,你会冷吗?”乔沅看阿莉娅靠石墙最近,又怕她忍着寒凉不说,特意问道。
“不会…我没事的,冷了喝点热水就行!”说罢,又不知要再聊些什么,只能默不作声地继续前行,她心中想起先知和钰雪同她说过的话,只是她自己也不知如何打破这层障碍。
另一边,戴毅他们则热闹多了,钰雪走在最边上,戴毅靠石墙走着,钰雪一会儿向戴毅问东问西,一会和金开玩笑,不知不觉,耳边后面的哨声已越来越小,但始终没听见急促的哨音,这说明乔沅他们也没找到出路。
“戴老师,我们要不要回去和乔沅汇合?这方向好像没出口啊?”金问道。
“你吹哨让他们过来吧!”戴毅说。
“戴老师,为什么让乔沅他们过来?我们不都没找到路吗?”钰雪不解问道。
“那么长的悬崖,可能不是一般的褶皱切面,我猜,我们估计已经到昆仑山地下了。”戴毅说道,“我们这一路一直是尽量直行的,按照先知给的那份地图上看,那棱格勒在南迦巴瓦的西北方向,如果这面石壁属于昆仑山的皱面,那么我们往西就能找到出口!”
“那如果不是,我们不就走歪了?要是走歪了不就连方向都不知道了?”金大惑。
戴毅道,“我们都走了快一个月了,我原本测算过,我们大约会在地下走个20天左右,只是没想到地下地形那么复杂。其实我们科考探洞很多时候都是靠一些仅有的线索来猜测路线的。”
“难怪有那么多科考失踪之谜…”钰雪小声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戴毅说,“我们是可以两边都试走看看,但我们手上的资源有限,尤其这手表已经快没电了,万一真是两板块交界的皱面,往东走只会越走越远,甚至走回头路都有可能。”
“真的啊!”钰雪惊道。
“是啊,你看青藏高原边缘其实就是个类弧状图形不是?”戴毅说。
“那赶紧叫他们过来!别越走越远了!”钰雪说罢,急急地吹起了哨子。
乔沅三人听哨,赶忙赶了过来,本以为找到出路了,结果发现没有,戴毅和乔沅分析了地形,乔沅觉得很是有道理,于是六人再次向西行进。
这天傍晚,众人遇到一个转角,戴毅坚信出口应该就在附近,在转角处饱餐后,六人加快了脚步,连夜行进,终于在这天晚上十一点多时看见了一条洞道,洞道之内,凉风徐徐,戴毅喜不自禁地说道,“是山风!这就是出口!就是出口了!我们要出去了!”
在洞道中爬了十几分钟后,几人像地鼠一样钻出地面,回归了地上世界,寒风冷冽,气温骤降,但这依然挡不住众人喜悦之情,他们像久未归家的人一样,东张西望,在新奇陌生的世界里找寻着对熟悉事物的依赖。此刻,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片长满荒草的原野,四周山谷环绕,荒原上没有高大的树木,整片天空看上去无遮无拦,星河闪耀,仿若璀璨夺目的宝石。
众人在洞穴中生活太久了,以至于这一刻的到来,有种受宠若惊的不自信,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本就特别安静了,可相较于地下,那些草舞之声、虫鸣、风响,无不在撩动众人紧张的神经,乔沅听见了远处似有动物奔腾旷野的律动,他提议,晚上还是回洞穴休息,以免受到野兽的攻击,毕竟地面上的动物攻击性更强一些。
众人正要回洞,只见戴毅一人独自伫立神思,此刻的他已是满脸泪痕,虽然他什么都没看清楚,但拂面过耳的风让他感动万分,乔沅走到他边上站了片刻,黑夜里的点点星光,足以让他看清楚戴毅眼睛周围那些原本被眼镜遮盖住的细纹,以及细纹中微微泛光的泪水和面垢,即便如此,戴毅嘴上却还挂着笑,乔沅从未看过戴毅有这样的表情,但他知道,这是一种如何的喜悦,因为他此刻也同样喜悦着。
“戴老师,你以前也有如此激动过吗?”乔沅看了看戴毅,又看了看天空。
戴毅突然笑开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知道。”乔沅摇头。
“我也是在想,这样的心情好熟悉,我好久没有这样激动过了…”戴毅叹了口气又道,“我想起了我生命中唯一爱过的女人…”
乔沅心中一颤,他从未听过戴毅谈及家事,他之前也好奇过,为何这样一个年近六旬的中年男人会没有老婆孩子的挂念,莫不是也和他有着一样的遭遇,但如果真就如此,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戴毅收回遥望的眼神,看着乔沅,有些哽咽地说道,“我前妻,她为我生下女儿时,我心中就像现在这样激动…我记得我那天抱着女儿站在窗前时,看到天上明月皎皎,繁星满天,我就忍不住为她取了个名字,叫月星…”
“戴月星!”乔沅点点头,心中暗想着,这果然有地理学家的风格,但这也足以说明戴毅对这个女儿有多么喜爱。“那她们现在呢?”
戴毅摇摇头,显得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我和前妻在月星两岁时就离婚了,我当时因科研任务重,经常要外出,对前妻疏于照顾,前妻受不了我这样,劝过我以家庭为重,让我转业,但我当时一心扑在事业上,百般推拖,后来竟在一次外出时接到前妻提出离婚的电话,我那时才觉得有些后悔,但她对我已经死心了。就在我们离婚第二年,她带着月星移民美国,此后,我就再也不知道她们的消息了…”
“你会想她们吗…?”乔沅问。
戴毅点点头,“想过,但不是那种天天想,我只有在闲来无事时,或者像今天这样有些触发的事情,才会想起她们…”戴毅看了一眼乔沅,说道,“从这点上看,我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家人,所以我很佩服你,你对佑佑的关心、对你老婆的思念远胜于我,所以…”戴毅看了看下洞的佑佑,“佑佑很幸福!”
乔沅听戴毅的话觉得很愧疚,“我欠了他十年…他如果不在我身边,那没什么好说的,可我既然找到他了,我一定要还。”乔沅看向佑佑,“更何况我也没有多做什么…”
两人在风中沉默了一会,乔沅突然说道,“戴老师,你可以问先知啊,先知应该知道你前妻和女儿的下落的。”
戴毅先是点点头,但他隐隐约约有些害怕,他怕他的前妻和女儿已经遭遇不测,他宁愿她们还活在他心中,这样他反而会好过一些,所以他不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道,“咱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