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5年的一个早晨,在西安往杨陵县的路上,一辆警车驰骋着,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大约三十五岁的男子,他叫郑英,和车内其它人不同的是,他没有十分粗壮的臂膀和高大的身材,略带棕色的脸还是那种刻意被晒出来的,仿佛再蜗居几天就能复白一样,但他却是车上唯一一个拥有目标追踪型手枪的人,他是西安第一区的出勤大队队长,两年前上任的,主要负责西安城外副城的建设,以及能力者的招纳。
在病毒爆发之时,西安城因缺少全面部署而划分五区相隔,一区是政治中心,政府机关及暴力组织都在这一区,因而武器设备自然这一区最多。二区是经济中心,虽然多有金融组织,但其末世所需必要资源却是最少的。三区和四区分别是居民区和外贸区,生活资源丰富。五区则是工业区,生产能力最大,生活资源虽然不太多,但只要人员减裁及资源管理得当,还是可以勉强维持下去。
一开始,西安五区是有相互联系的,也都说好资源互通,但随着经济区的生活资源最先耗尽,三区和四区的行政长却无动于衷,最后经济区在病毒爆发的第一年后沦陷,这给一区敲响了警钟,一区的行政长连夜任命郑英为出勤大队队长,统领警署建设副城,以解一区的资源之急,也防一区哪日沦陷后有一个可供转移的地方。
西安城向来有许多前来投奔无门的人,郑英首先将这些人聚集起来,选择了首富之县杨陵进行建设,副城建毕后,郑英选了几个可信之人组成管理团,负责城内大小事务,并设立招纳制度,将参与建设的那些老弱妇孺全都驱赶出去,最后让区内最有威望的阿客管理废尸站,并负责副城的出勤安排。就在副城的管理日趋完善后,郑英也由每日巡视减为周巡视,出勤所带警力也渐渐减少。
这天又是例行的巡视,当郑英呆看沿路熟悉的风景时,突然看见前方一个清瘦的女人,用一条婴儿背带十分勉强地背着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那男孩双手下垂,安心熟睡在母亲的背上,女人专挑树阴下的路来走,不时往左往后看,炎热的天气让她汗流满面,从刘海垂下的汗水流过她疲惫却警惕着的眼睛。郑英的内心有些震动,因为在如今这世道上,能像她这般护犊的女人已经不多了,这条路往前走没有岔路,只能去郑英建设下的保护区,但这个女人的努力势必没有结果,保护区是不会接纳这对母子的。
“叫这个女人回去吧!”郑英和开车警官说道,话语间没有过多的厌恶,反而让其他警官察觉到他对女人的怜悯。
“咱郑局怜香惜玉了!”后面一个警官开起了玩笑。
另一个警官拍了那人脑子一下,“那女人连朵野花都不算,还玉呢!没看她背着个小孩嘛?不过是个乡野村妇罢了,郑局是懒得再多看到她一眼而已!”
郑英不说话,车在女人边上停下,开车的警官按下车窗和女人说,“别往前走了,前面那个区是不收妇孺的。”
女人看了一眼开车的警官,又往他身后瞧了一眼,与郑英四目相对,她不说话,继续向前走着。
“还是个倔女子,这样的人啊…找死!”一个警官笑道。
警车从女人身边飞驰而过,将她远远甩开,郑英从前车镜中看着那个渺小的女人,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也想起了自己那段从未告诉旁人的过去。
郑英在13岁时,家庭发生了变故,身体虚弱的弟弟一下被查出肾衰竭,父亲无力承担,抛妻弃子,从此,母亲独自抚养起郑英和他的弟弟。
在当时,社会受教育程度普遍较高,脑力劳动者居多,体力劳动者偏少,因而工资反而高昂,但即便如此,人们有碍于面子,依旧很少人愿意从事相关工作。郑英的母亲是名牌大学研究所毕业,毕业后在一家公司担任会计员,工作还算清闲,但因为弟弟的病症需要住院,要花大量的治疗费用,她不得不离职转做家政服务,她最辛苦的时候一天兼了三份职,从早忙到晚,睡觉时总能听见她敲打后背的声音,郑英知道母亲的艰辛,因此,他主动承担对弟弟的照顾,他一放学就奔到医院,对弟弟护理得无微不至,这也让母亲十分放心。
有天,学校安排学生参加一个户外活动,需要学生缴纳活动费,郑英本就不想参加,但这是必须参加的活动,因此他只能和母亲伸手要钱。交活动费的那天晚上,郑英遇上学校里的那些小混混,他们向别的学生清完钱后,将目标转向郑英。
“他妈妈可是做家政的,做家政最有钱了!这小子成天把钱藏着,这回就让他出点血!”一个和郑英同年段的学生混混朝郑英猛挥了几拳,郑英不堪武力跪倒在地,那人便将郑英书包夺下,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抓起钱包敲了郑英的头一下就走了。
郑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擦拭嘴角的血痕,走回了教室。课后,郑英找班主任说,他不想参加活动,老师看着他一脸狼狈样,猜出了八九成,但也只和郑英说,“这次活动是要计入出勤率的,涉及学分,活动费的事我来和你妈妈说吧!你去上课吧!”
那天凌晨,郑英看见母亲走入办公室,他知道母亲是来交钱的,母亲这时候的出现一定是请假才来的,家政和上班不一样,缺了一小时就是扣一小时的钱,他看着妈妈走出办公室后又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即愧疚又难过。
暑假到了,许多同学都在讨论着要和父母去哪里玩时,郑英和母亲说,他想去做暑期工,母亲把郑英带到自己所在的家政公司,家政公司安排他去一户人家做初级清洁。
郑英是个心细的孩子,在对弟弟长期的照顾中学会了很多服侍人的方法,正好他分派去的那户人家有一个生病的老人,他在做完初级清洁后,还为老人擦拭身体、按摩肌肉,老人一家十分感谢。郑英本打算只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好让他们给他高一点的评价,以后才能接更多的活,没想到他们居然给了他小费,而这小费竟比家政公司出的小时工资还高,郑英惊道,“这怎么可以,我只是顺便帮帮爷爷,可你们给了比清洁费还高的价钱!若被公司知道了,我就当不了钟点工了!”
老人的儿子笑道,“小朋友,我不说,你们公司怎么会知道?再说,这小费没有比清洁费高,你们公司付你多少的工资?他们有抽成的,你不知道吗?”
郑英从来没接触过这类中介公司,自然也不知道抽成一事,但男人既然这样说了,他好奇便问他们支付了多少清洁费,不问不知道,问了之后,郑英大为震惊,家政公司竟然从他身上抽了五分之四的费用,他们不劳而获,不过是凭了一本营业许可证,他为此愤愤不平,但男人反劝道,那家政公司为了获得这本证书,不知走了多少后门,跑了多少关系,他们抽了大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在郑英看来,无论是动用关系还是私下贿赂,都没有他和母亲这样辛苦,他们一劳永逸,而母亲却要一直受到剥削。
这天中午,家政公司和母子结算工资,郑英发现他们给母亲的抽成是五分之三,比郑英的高,但郑英依然十分不满,母亲看出了儿子的心思,不断和公司老板低头感谢。便是这天起,郑英开始学会忍耐,即使生活不顺、社会不公,但人在唯一的一条出路前还是需要低头,即便到手的只有五分之一的工资,但这却是他唯一可以帮助母亲减少压力的办法,第二天结算工资时,郑英开始口是心非地感谢。
开学,郑英拿着自己所赚的零工钱到学校交学费,却又遇见那帮小混混,他们又来和他清钱,郑英誓死捍卫,但无奈自己过于弱小,又敌不过他们人多,辛苦所得被全部抢走,就在那群小混混们笑着离开之时,满心愤怒的郑英忽然起身喊道,“等等!我想加入你们!”
带头的是高年级的学生,边上的人称他翼哥,他不屑地看了一眼郑英,笑道,“你凭什么加入我们?”他攥起拳头道,“你有这个吗?”
郑英摇头,却说,“我知道谁性格软弱,知道谁家有钱,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钱最多,我能让你们每次出手都能获得更多的利益!”郑英的母亲从事家政,他的许多同学都请过他妈妈,因而经常听他们提起,郑英有时也会问起母亲那些同学家的情况。
“这个倒不错!这样,你帮我们物色一个,如果大赚,我给你分成!”翼哥说道。
郑英的信息果然有用,在他的帮助下,这帮小混混的帮费越来越多,生活也越来越滋润,被清钱的人多数胆小怕事,每每遇到他们就双手奉钱,清钱变得毫不费劲。郑英的分成也从原来的一点点越变越多,一个月下来,他的收入比之前一整个暑假辛苦打工还多,他不过是跟着走走过场,狐假虎威罢了。
就在郑英积攒了一定数目的钱时,他回家将钱交给母亲,母亲竟骂道,“阿英,你看你现在变什么样了?整天逃学、翘课,不学无术!妈妈的钱都白花了!妈妈还指望你以后撑起这个家,可你怎么那么不争气!”
从未被母亲责骂过的郑英不服回道,“咱们这样活着不窝囊吗?整天做得跟奴隶一样,还要被抽成、被看不起!你要我读书有什么用?你想让我像你一样读到研究生,然后做一个没用的文员领微薄的薪资吗?还是读到研究生,然后放弃自己所学,再用体力赚钱?!”
“啪”的一声,母亲的手掌狠狠落在郑英脸上,郑英甩下钱,推开椅子正欲离开,离开前和伤心欲绝的母亲说道,“钱你留着!别和钱过意不去,弟弟还躺在医院呢!”说罢出门。
其实惹母亲生气,郑英也很难过,母亲拉扯他们不容易,郑英确实很心疼,但自己自从和那帮混混在一起后,性格突变,和母亲争吵实在突然,为此他也很自责,于是决定,以后拿钱给母亲时就趁她不在,以免不必要的冲突。
就在郑英加入小帮派一年多后,他的地位窜升,有次,他们帮和别的学校的帮打架,翼哥竟然整了一堆水果刀,只是他知道郑英不善群架,因此没让郑英参加。那次的群架据说砍死了对方一个人,他们把尸体藏了起来,对方的家长去报警,警方在破案前设了举报,举报人自然有举报费,对方家长还有追加,是笔不小的费用,郑英听那些打群架的人说起藏尸地点,他想,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会被查出来,但这笔钱不赚白不赚,于是便私下去举报,还把翼哥供了出去。
翼哥被抓到管教所后,那群小混混群龙无首,得知这一切都是郑英的举报,便组织起来找郑英算账。几个人将郑英架着殴打了一顿,幸好接案的警察路过看见,与郑英有一面之缘,鸣枪赶跑了那些小混混,救下了郑英,他把自己的电话留给郑英,让郑英有危险的时候找他,两人聊天中,警察还知道了郑英的家境,于是他和郑英说,“你原来的基础应该不差,剩下最后一年好好拼一把,考间好学校,以后来考警校!你能过笔试,面试我一定帮你安排!”
此后,郑英奋发,上了警校后又考入警局,原本以为以后的人生即将顺风顺水,可进了警局后才知道里面的水很深,权利相交,派系林立,他在警局中兢兢业业,十分谨慎,凭着自己的口才左右逢源,从一个看人脸色的小警察变成了局长身边的红人。病毒爆发后,他以其狠戾的方案和私下的人脉网络,一举夺得了一区的出勤大队队长职位,成为了警署的第一把手。
“快给郑先生开门!”一位管理团的人站在门边朝瞭望塔上的守卫喊道,大门徐徐打开,郑英的警车开到了停车场停下。
郑英下车后,那名管理团的人一边引着郑英向管理大楼走去,一边和他说着这一周保护区的情况,那人说了几句后,郑英突然小声地和他耳语道,“待会有个带孩子的女人来这里投靠,你…安排她进来吧!”
“是!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