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弯绕,就不得而知了,确是扫了江湖众多好汉的兴致,本都打着心思,这朝野之战,李探花若胜,自然是长了江湖客的威风,腰杆也能直些,好叫世间人知道,高手不都在大内,市井更出英雄。若遂了愿,日后好处,不尽言喻。”吊嘴张娓娓道来。
众茶客也是倍感唏嘘,平日里见多了趾高气扬的官差,火冒到头也只能忍着。早盼着有这么一人,能干这么件提气的事儿。一想到此,心头都无端添了几分对李探花莫名的厌恶。
“唉,事已至此,也怨不得小李探花,江湖上的牛鬼蛇神把偌大个京城都快填满了,满朝文武,如临大敌,街头巷尾处都是甲士林立,各关节要处没日没夜清一色的飞鱼服亮着绣春刀巡逻。那等阵势,大罗金仙也未必敢来啊。”吊嘴张叹道。
堂下一茶客却是不满了,起身揶揄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自个约的架,咬着牙也得打完,不来算怎么回事儿,更何况飞剑客是他的生死弟兄,难道就不管了?常听说小李飞刀,情义无双,这一看,嘿,忒虚。”
这一番激昂的言语,博得堂中不少看官的认同,皆点头称是。不过也有些不待见了,就有个也起身来说道:“您这话可就偏颇了,那小李飞刀的大名,响了这许多年,要说都是吹的,那咱们都是傻子。今儿这事里头,定有些内情,咱们小老百姓没处知晓,反正我觉着,李探花绝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这话音刚落,也落下不少掌声。只是方才那人不乐意了,朝其反唇相讥,后者也不妨多让,这眼看着,双方唇枪舌剑,就要干起来了。
“啪”吊嘴张瞅着不对,忙重敲醒木,平息了干戈,这又说道:“列位看官这是何苦来哉,小生相信,这江湖事,江湖了,恩怨事,必化了。心中本着个信字,总归能活得安逸些,小生相信,这事也定不会就这么完了,咱且接着看。”
“啪”醒木又敲,“刷”折扇一收,吊嘴张抱拳一恭,道:“今儿这书先说到这,下回再来分解,列位看官,走好不送。”
这寻常市井茶馆里尚都谈论的如此沸沸扬扬,更别说身在其位的朝中官员了。
已入夜,京城,听雨楼。
楼有七层,七层之上,建有一小筑,唤作“知秋亭”
此刻明亮的灯笼挂起,淡金的暖光,映在亭中面色捉摸不定的二人脸上。
一个白面无须,一个微胖浓眉,都着一身寻常富态行头,中年模样。此间若还有其他人,定想不到,这二人竟会是当今权倾朝野的西厂厂公汪鼎跟锦衣卫总指挥使裴渊。
他们同时也都是朝廷十大高手榜单中人。
按说,两人本是同级,又都身怀绝世武功。此刻,微胖的中年男子看着对首白面男子的目光却明显谦卑,恭声道:“圣上雷霆震怒,要我等火速寻回太子,否则人头不保,督主,您看我们该如何应对?”他晓对面之人甚深,知他心底很是抵触别人喊他公公,所以平日里都尊称他督主。
白面中年正是西厂厂公汪鼎,当今天子身边最当红的人。看他神色波澜不惊,眉宇间清风写意,只轻捋鬓间银丝,却不马上回答裴渊的话,只淡然道:“这李寻欢倒是名下无虚,一出手就是大手笔,把我等耍弄的云里雾里。”说完,苦笑着端起青花盖碗,品了口热茶。
裴渊本是城府极深之人,不把急切之情挂在脸上,也是陪着恨声骂道:“确实可恨,无端引来满城江湖草莽,害得我下面的人累死累活个把月,倘他真能现个身,我也认了,心里吹着捧着跟他共襄盛举,巴望着他能打败李青衣那狂厮,弄他个灰头土脸,身败名裂。哪晓得这王八蛋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声东击西,从咱们眼皮子底下劫走了太子,还留下字条,狂言若敢害他兄弟,便取了太子性命。害得咱们要去承受圣上的灭顶震怒。真他娘的奸猾之极,狗屁探花郎,忒不要脸了。”说道后来,满嘴粗话,惹得汪鼎哈哈大笑。
一气儿说完,嘴里发干,也端起茶,咕隆来一大口。汪鼎当然知道眼前这看似粗鲁愚笨之人,都是揣着心机装识浅。也不点破,依旧淡然道:“只是可惜,未能见到所谓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人生一憾。”
“这倒是,上官金虹咱也是打过交道的,武功确实深不可测,他都没能接住的小李飞刀,咱还真是想看个究竟,到底有多玄乎”裴渊道。
“嘿嘿,就怕真等裴大人看到究竟的那天,那柄飞刀也正插在你的咽喉上了,所以,还是不要看到的好。”汪鼎笑侃道。
有些被小视,裴渊也不气恼,只陪笑道:“那是那是,可惜,这柄刀本该先插到李青衣那厮喉头的。”
“你当真以为,没有太子这茬,李寻欢真会去跟李青衣去搏命?而李青衣又真会从容接招?”汪鼎语气饱含深意。
真聪明的人,这个时候,都不会自作聪明,去妄自揣摩,滔滔不绝,而是该把说话的机会留给问这话的人。而裴渊,当然是真聪明的人。
只见他一脸憨然,迟疑问道:“督主的意思是?”
汪鼎对这种遮遮掩掩的吹捧,向来很受用,淡笑道:“裴大人不觉得,这很像一出双簧么?”
呆滞半晌,“啪”裴渊猛地拍了下脑门,眼睛瞪得圆圆地,一副如醍醐灌顶,六脉齐通的恍然,手指敲打着桌面,断然道:“督主大智啊,我竟没想到这茬,靠,两个都是奸猾之极的王八蛋。李青衣是狗胆大地没边了么?敢伙同江湖人物劫夺太子?”
这话刚说完,汪鼎却没有回应,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看着裴渊。
裴渊能感觉到他含着笑的目光深处,那彻骨的寒意。他堂堂锦衣卫总指挥使,正三品大员,统领大内,督察天下,又身为朝廷十大高手之一,武功绝顶,身世显赫。可面对他这样的眼神,裴渊打从心底深处都瑟瑟发抖。
“裴大人,对于太子,你我心知肚明,就不要再卖弄痴顽了吧。”汪鼎冷笑着打破沉默。
裴渊被他的话直戳心房,额头竟已冒出冷汗,只不断地陪着点头傻笑,吃吃道:“督主教训的是,裴某生性如此,督主原谅则个。”
“哈哈。。”汪鼎突然笑开来,一改冷冽,宽慰道:“好个生性如此,哈哈,裴大人真是有趣之人。”
裴渊可不敢顺竿往上爬,只恭身陪笑。
“裴大人也毋需惶恐,圣上怎么下的旨,你便怎么去照做,你既知根由,太子性命定然无忧,你只需撒开网去,一旦发现李寻欢踪迹,先报予我知晓,再做定夺。我派梁方随你同去,如何?”汪鼎娓娓道。
心头大石落了地,裴渊的面色拨云见晴,一脸喜色,忙拱手道:“谢督主护佑,裴某谨遵。”
汪鼎起身,自顾背过身去,凭栏望穿秋夜,不知何所寻。裴渊站在身后,一改方才媚态,阴沉浮于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