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群混蛋终于从水里上来的时候,一个个浑身通红的跟煮熟的螃蟹似的。琢磨着三个老混蛋,怎也该吃饱喝足了,牛二这才带着这群冻的直哆嗦的混蛋回家。
果然三个老混蛋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一桌子的残羹剩饭。
院子太小,没法容下这么多人,所以除了铁柱牛文几个,一群小子全都蹲在墙根子底下,手里捧着一大碗白米饭,上面盖着一块巴掌大小的肥油油的肥肉片子。这是放在锅里蒸出来的,反正他们身体正缺油,不用怕油腻。就是牛二也是如此,至于别地菜,一样也没有。红烧肉,更是想都别想,三个老混蛋和一大家子竟然一点也没给他留。
看着后世只配炼油的肥肉还有白米饭,小子们一阵眼睛发直,平时家里哪里能吃到这个,别说这几年,就是丰年也别想吃几回。
肉舍不得吃,就堆在碗尖子上,划拉一口饭就看一眼,或者舔上一口。村子里的鼻涕娃围了上来,盯着哥哥们碗里的肉口水哗啦的允着乌黑的手指。小子们看不下去了,犹豫的看了一眼碗里的肉片子,然后忍痛轻轻的咬了一小口,便将大块肥肉片子喂进了弟弟妹妹的嘴里。没有弟妹的,看到这些,想起家里的爷爷奶奶,悄悄的将沾满口水的肥肉片子偷偷的装进了自己肮脏的口袋里。
这一幕被端着饭碗出来看看小子们的牛二看到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嗓子里哏的慌,浸透了油脂的米饭却怎么也吃不下去。
老范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牛二的身后,叹息着说道:“都是好孩子啊。”
“是啊,孩子是好孩子,那你说让孩子吃不饱饭自己却大鱼大肉的家长,是不是都是混蛋?”牛二斜着眼,瞧这老头越发的不痛快了。
“如果有那样的家长,都该杀。”老范气愤的说道。只是奇怪的盯着牛二,不知道牛二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老范还是个正直的人啊。
牛二冷笑:“那你说,朝堂上的诸公是不是都该杀?”
范济世吓了一跳,惊得浑身的毛都要炸开了,厉声道:“你想干什么?”,这一刻他全明白了,牛二说的家长就是整个朝廷啊,就是因为明白,所以他才害怕。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他们,为何从秦汉开始,几千年了,朝代换了一茬又一茬,为何老百姓还是吃不饱饭?这难道就是他们身居高位为老百姓谋来的福祉?”
范济世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释,但是他知道牛二所指。所以嘴张了半天,只得化成一声叹息。
牛二也知道自己的指责有些偏颇了,可是就是忍不住,儒家几千的发展,除了造就一个看不起农工的怪物似的统治阶层。到底还干过些什么?有时候牛二常想,如果儒家如果在历史上败北,而墨家农家胜出的话,那历史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不理会老范,回到院子里,看见三个嬉皮笑脸,让十三娘给加肉加饭的混蛋就来气。外面的小子还想着自己的弟弟妹妹,这三个混蛋都吃了三大碗了,还没个够。也不怕撑死。
“吃饱了吧?吃饱了,赶紧滚蛋。”
铁柱三个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惹恼了牛二,但是瞧着牛二的脸色,没一个敢反驳的,全都悄悄的溜出了院子,临走也没忘记给自己嘴里塞两块大肥肉片子。
十三娘以为牛二是没吃到红烧肉而生气,悄悄的捅了捅牛二,将他带进了厨房,偷偷的拿出了藏起来的大半碗红烧肉。
牛二哭笑不得,心中叹息,果然是岳娘啊,虽然只有二十多岁,但是已经知道心疼“女婿”了。
红烧肉牛二没吃,只让十三娘给外面的小子们送去,都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营养。他只想好好的安静安静。
可是这个愿望也落空了,牛魏氏坐在院子里哭,没法活啦,这个家照着这么吃下去,迟早吃垮了,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边哭还边朝牛二的牛棚里瞅。
牛二烦躁无比,他知道牛魏氏担心什么,好不容易挣了这么点银子,照这么吃下去,那家里还有的剩的吗?对银子粮食的心疼,让她战胜了对牛二的恐惧。
牛二无奈只好挖出埋在牛棚里的银子,拖着袋子走了出去。将银袋子扔在老婆子的脚下。
“哭什么哭,没了银子我再去挣,这些银子都给你,想买什么就去买,没事别来烦我。”
果然,一拿着银子,牛魏氏立刻不哭了,将银袋子抱在怀里。似乎怕人抢了似的,抹了抹眼泪,就嘻笑着回了屋。
一院子的大姑娘小媳妇,怯怯的望着牛二,不知道牛二为什么生气。家里是没法呆了,牛二,只好出了们。他想找个人好好的说说话,可是人虽多,却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凡尘俗世惹人恼,牛二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凡人了。这么下去自己还好意思称魔吗?
可是牛二做不到。
来到河岸上,青草越发的翠绿了,碧波荡漾,这才是让人宁心静气的好地方。躺在草地上,什么也不干,就看着蓝天白云,细细体会,似乎可以感觉到地球转动的那种天翻地覆的美妙感觉。
青草被压的嘎吱嘎吱响,老范忧心忡忡的走了过来,想说什么又张不开口,只好陪着牛二叹气。
“老范,你说人活着,就一口饭的事,可是为什么这么难?”
“一口饭,只是一口饭而已,多简单的需求啊?难道我们真的满足不了吗?”
“不,上天从来就缺过我们这一口饭,但是有些人却总想在老百姓的这口饭中获得点什么,于是他们吃肉,还不满足,便开始喝人血,吃人肉了。”
“老范,你告诉我,这是谁给他们的权利?”牛二扭头看着范济世。
范济世呼吸有些急促,眼睛睁的老大,似乎看见的史前怪物。牛二的问题他回答不了,冷汗不停的从额头上流下来。如果有可能,他宁愿自己一辈子也没过这种言论的,实在太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