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掀起来,大丫头春兰走出来,带着几分不悦的瞪了两眼屋子里的几个小丫头,“看着姑娘病了就都学会偷懒了是吧,小心姑娘身子好了剥了你们的皮。”待得看到屋子里几个小丫头脸上一闪而过的惶恐之后又吓口气,都还是小孩子,吓她们做什么,她却是浑然忘了自个也不过十余岁出头,摇摇头又轻声安慰两下,她招手让那个小丫头把药端进来,“经心点,这药可是夫人亲手熬来的。”
“春兰姐姐您就放心吧,奴婢可是端的稳着呢。”
对着小丫头笑笑,春兰实在没什么心思再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内室的帘子掀起来,两人走进去,精致华丽的锦缎被褥下头,露出床上脸色苍白带着几分虚弱的少女容颜,是柳家的五姑娘,柳府二房嫡出的五姑娘柳玉研,此刻正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晕睡着,春兰叹口气眼中掠过几分担忧,就着小丫头的手拿了玉勺慢慢的凑到柳五姑娘的嘴边,已经三天了,每天的药都是这样一点点抿进去的。
吃到嘴里的少洒出来的多,所以每回的药都会熬好几碗。
“也不知道五姑娘什么时侯能醒过来。”
小丫头的脸皱成了一团,姑娘不醒她们这些人也都没好日子过。
“姑娘一定能很快醒过来的,咱们只管着好生服侍就是。”
不知是说给小丫头听还是给自个听,春江手里的玉勺凑至柳玉研唇边,另一只手则拿了帕子过去,准备擦拭溢在外头的药汁,可谁知她手中的勺子才沾了唇,床上的柳玉研却是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配合着外头一个炸雷打下来,窗外的闪电射进来,照在柳五姑娘脸上,有种异样的氤氲的雾般的诡谲,春兰心头一颤打翻了整勺药汁,全都洒在柳五姑娘的身上,下一刻身侧的小丫头却是欣喜的叫出声来,“姑娘您真的醒了,姑娘醒了……”
春兰也是一脸惊喜,“姑娘您醒了,赶紧去和老夫人回话,就说五姑娘醒过来了。”
“你是……春兰?”
床上的柳玉研眼神迷茫,瞬间的怔忡后即展,慢慢坐起身子。
声音有些沙哑,却听的春兰如闻天籁之音,“姑娘您真的醒了,奴婢是春兰。”边欣喜的点头应着,边手忙脚边的帮着柳玉研擦拭滴在下巴及身上的药汁,高兴的一会哭一会笑的,哪里还有刚才训斥小丫头们的冷静,“姑娘您一睡就是三天,可把老夫人夫人她们都担心的不得了,这下可好了,您若是再不醒,奴婢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说我睡了三天了?”
“是呀姑娘,您怎么了?”
“没事,你扶我起来换身衣裳,然后让人备水,我要洗个澡。”
“可是姑娘,您才醒过来,身上还病着……”看到柳玉研轻轻蹙起的眉尖春兰心头叹口气,大病一场姑娘的性子却是半点不变,打定的主意从来由不得别人说半个不字,她屈膝福了福身子,“那姑娘您在这里稍侯一下,奴婢马上去吩咐人备水。”
“嗯,去吧,顺便把那药端出去,我己经好了,不用喝了。”
“是,奴婢遵命。”
窗外不知何时泼天大雨落下来,似是天上银河卸了闸,自天际一泻而下。天色愈发的浓黑,屋子一角的黄花梨木翘头条案上撑了盏灯,幽幽的灯火下,柳玉研缓缓抬起了头,满脸是说不出来的复杂怪异和诡谲,甚至带着几分怅然和疼痛,嘴唇紧紧抿着已自咬出了血痕她却是犹不自知,深潭般的目光里一抹凌厉闪过,细细碎碎说不出来的恨意里,望着外头的狂风骤雨半响柳玉研竟是吃吃笑了起来。
柳玉研,她竟然成了柳玉研!
明明她是柳府长房的三姑娘,柳心研的……
是梦么?
想起梦中情景,身子半歪在榻上的柳玉研长长的指甲在手心掐出道月芽儿形血痕。
她竟然死了一回,又重新活了过来。
在那个梦魇般的记忆里,她嫁给了柳家二姑奶奶的侄子。
五年夫妻,娇儿在怀,夫君终于高中了状元,就在她满腔欢喜里迎来如玉良人时,却不知随之而来的还有她们母子两人的一道催命符……两岁的娇儿死于水痘,她哭的死去活来,恨不得随着娇儿一同去了,可就在这个时侯她却发觉娇儿的死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而为的。
她去找夫君作主,却被里头正在图谋的事情给吓到。
夫君是状元身,被当朝公主看中,所以,她这个元配还有她的儿子都得给公主让路。
里头有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是她的夫君,另一个则是她的爹爹!
惊慌之下她好不容易逃回自个的屋子。却被堵在自个屋子里的柳府老太太一碗毒药枉送了性命……
她嫡亲的爹爹,最宠她的祖母,最爱她的夫君。
转眼成了送她入枉死城的刽子手!
柳玉研用力的闭了下眼,微敛的眸子中一抹厉芒掠过,抬头虚弱的笑着看向春兰,“今个儿是初几了,屋子里怎么就你们几个人,余下的人呢,母亲呢?”二婶婶膝下只有一女一子,五姑娘柳玉研十三岁,儿子柳景言尚小年方六岁,柳二夫人是把这对子女当成心肝宝眼珠子一样疼着的,今个儿柳玉研病这么重却不在一旁?
“姑娘您是问夫人吧?”
春兰笑着帮她梳好头发,又利落的挽了个发鬓,眉眼里都是她清醒过来的欢喜。柳玉研却是暗自咬了咬唇,她哪里是想问柳二夫人,她是想问大房的事,想知道她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有,想知道钱家如何对外交待她的事,想知道她娘亲现下情况如何,可心头诸多念头一个个浮起来却又被她硬生生压下去,急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