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甄玉非但不跪,反倒把身子挺的直直的,下巴朝上扬了些,好似是挑衅一般,一双乌黑的桃花眼直盯盯的瞧着甄世道,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个表情,跟着反问了句:“错?我实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甄世道愣了下,这个女儿打醒了之后就同以往哪里不太一样,如今更是敢光明正大的顶撞他了!想着一扬手,手里的藤条就要朝着甄玉打过去,一旁的甄夫人又揣着鬼心眼装好人,假模假样地拦了一下,捏着嗓子道:“您听她说完唷,要不传出去可不说您偏颇,不疼庶出的孩子?”
拦了这一回又冲着甄玉那头,脸色不大好看,还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模样,“焕儿小你那么多,他纵然一时贪顽推了你,你做姐姐的就不知道让着他点儿?况且他是甄府的少爷,谁给你的胆子甩他巴掌的?还敢说自己没有错?”
“好笑,实在是好笑!”甄玉看着甄夫人假惺惺的样子只觉得厌恶,恨不能上去撕了她嘴脸。又听了她一番话,禁不住笑出声来,“他是甄府的少爷,我就不是甄府的小姐?长姐如母这四个字,您不是不知道吗?他凭着年岁小就敢对长姐动手动脚,往后出了甄府的门,冲撞了贵人,怕是赔上整个甄府也担待不起吧!您也同贵人说咱们焕儿年纪小,又是甄府的少爷,您多担待些?嗯?”
甄夫人张了张嘴,愣在原地。这,这女子是谁,甄玉几时学的巧言令色,几时学的胆大狂妄,以往还不是自己一开口就已经吓得她浑身哆嗦,哪里有今天这样的光景,竟然还能有条不紊地来反驳自己!
甄世道在一旁听不下去了,一摆手叫了家丁进门:“拉她去北苑的荒屋,关她三天不许出门,谁也不许送吃的给她!”说罢竟然连看都不屑看甄玉一眼,只与她说,“你娘是什么身份,你跟她也差不到哪儿去!长姐如母这话,你也配说?在焕儿跟前,你不过是个奴才,配他叫你一声长姐?”
甄玉怒从心头起,这具身体的娘--吴氏--原本是这府里的一个丫头,是甄世道身边儿的丫头,只不过是个下等丫头,从来负责的都是洒扫整理的活儿,屋里服侍是轮不到她的。那一回也是因着甄世道吃多了酒,又在岳父跟前受了难听话,心里不受用,回了府里就拽了这个么丫头进屋子泄愤,也是甄玉的娘命里该如此,就那么一回就有了身孕。那时候甄夫人才进府两年,没有生养,甄世道虽然怕岳父追究,可是肚子里的肉毕竟是他的骨血,故而就找来个地方让吴氏住进去养胎。原本心心念念她能生个儿子,可吴氏肚子不争气,生了这么个女儿出来。后来又因为吴氏和甄玉的原因,甄夫人的父亲在朝上为难了甄世道很久,所以才有了甄世道从甄玉小时候就不喜欢她,甚至是厌弃她。
在甄玉眼里,吴氏有了身孕,就要对吴氏负责,生下了甄玉,就该对她疼爱有加,可是甄世道的所作所为,明显是甄玉所不能接受的。想着想着,她竟连声儿都冷了下来:“你还敢提我娘?午夜梦回,你就不怕我娘的冤魂回来缠着你吗?她一个清白姑娘,叫你玷污了,你仗着为官收了她做妾,连带着我外祖家里都不许他们来闹,你如今还敢提我娘?”
说完又把话锋对上了甄夫人,“还有你,你们徐家和甄家合起手来逼死我娘,你这个当家主母做的好安稳啊!就不怕哪一日遭了报应,报应在你儿女的身上?”
甄世道和甄夫人都是身子一颤,鬼神的事儿是乱说不得的,况且当年吴氏死的实在冤屈,谁知道她的鬼魂到底会不会回来寻仇。亦或者是这些年她女儿受了这么多罪吃了这么多苦,她会不会在阴曹地府放不下心,跑回来找他们替她女儿报一报仇。两个人因是心中有鬼,便有了畏惧,对视了一眼,甄世道叹了口气,说话声儿还有些不稳:“罢了,送……小姐回房。”
见是如此,甄玉心知刚才的话的确是吓到了这对夫妻,很是不屑地从鼻子里挤出个音,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留下一个孤傲的背影给他们。
才回了房间,身边的小桃就赶紧迎着她问东问西,生怕甄世道刁难她。说到这个丫头,甄玉才觉得心里有一丝温暖,这个一无所知的世界里,如今也只有这个丫头真心对她好,发自肺腑地担心她的安危,怕她受罪,怕她吃亏了。
又想着这甄府上下的人心里实在是恨的不行,脑子里思绪飞快地转着。突然,她想到了!报复,呵,这个词用在这些人身上,都是看得起她们了。
甄玉看了小桃一眼,拉着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紧了紧:“好丫头,我受了这么多的罪,若是心存报复的念想,你会不会帮我?”
小桃也是惊了一下,她没想到从前那个懦弱的小姐居然会说出“报复”两个字来!可是这是小姐啊,她帮,怎么会不帮呢,于是笑着回甄玉:“只要是小姐想的,小桃一定帮小姐。”
甄玉含笑点点头,而后起身往东边的月窗下走去,伸了手把月窗略支开一些,瞅了瞅外头没有人,才又放下来关的严严实实。再压低了声音同小桃说:“你偷偷塞个条子去甄焕的房里,就用甄庭的名义,说明儿一早带他在府里东边儿的湖里看趣儿,他要是不来,那得后悔一辈子。”
小桃点头应下,却不免说出自己心里的顾虑:“可是小姐,这样万一以后出事儿,少爷和二小姐一对质不就露馅了吗?”
甄玉拿手敲了小桃的头一下,嗤笑她笨:“傻丫头,真出了事儿,谁还管他们对质?一家子把甄焕宝贝蛋似的宠着,他出了事儿,谁有心思去对质?再说了,甄庭一向看不上老爷子溺爱甄焕,平日里同他打闹的事情还少了?一时过了头,做出大错的事情也是能够的。我自然有我的安排,你放心,查不到咱们头上来。”
小桃这才安心的去了。到了这一夜夜深人静的时候,小桃从外头打了帘子进了屋,脸上带着得意的笑。甄玉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事情成了,开口问了句:“怎么样?”
小桃嘿嘿一笑,对着甄玉颇有些洋洋得意地说:“我机灵的很,因是天黑看不清,我扮了二小姐那儿的下等丫头,少爷屋里的人开门也没看见我,只露了个缝把条子拿过去就叫我走了。我估摸着是怕回头让老爷知道了挨骂。”
甄玉一听心里也觉得小桃实在是个聪明可调教的,便止不住地赞许:“果真是个聪明的丫头”,之后又吩咐她早些睡,明儿擎等着看好戏。
第二天一早天刚刚擦亮的时候,甄玉就吩咐小桃别惊动了人,悄悄的出了门,往甄府东边的湖边去了。
这是她骗甄焕出来的时间,因是天刚亮,府里侍夜的奴才们还都没起,不必侍夜的奴才们睡得就更香了,所以不必怕被人撞见,况且天亮的不透,也好办事。
甄玉一路轻手轻脚到了湖边的假山处,果然看见甄焕就在湖边。到底是孩子,心里贪着要看有趣的事儿,可看样子也是没睡醒,整个人蹲在湖边儿还直直的往下栽头犯瞌睡呢。甄玉一看,心里却高兴起来,没睡醒?没睡醒正好,踹下湖去也省得挣扎之中瞧见自己的模样。
甄玉蹑手蹑脚地走到甄焕身后,眼神猛地一凛,双手对着甄焕一推,小家伙还没明白过来,人已经掉下来湖里去。而甄玉早就沿着看好的退路一路回了自己的住处,只等着这府里闹起来。
约莫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府里请大夫,又是烧热水上汤婆子,来来往往的奴才们谁都不敢怠慢片刻。屋里的甄玉同小桃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又赶紧收拾了情绪,整理好了衣裳就往甄焕那屋子去,才到了门口就听到甄世道充满了怒意的声音从他屋子里传出来。
“混账东西!平日里小打小闹就算了,你居然敢把你弟弟推到湖里去!若是再迟一会儿发现他,他就要没命了!畜生,畜生!我甄家是亏待你什么了,要你灭了甄家的根儿!”
那头甄庭哭哭啼啼地开口辩解:“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爹,我怎么会害他,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亲弟弟啊。”
“他屋里的人说,你半夜叫丫头递纸条过来,还是你弟弟冤枉你了?”声儿愈发厉起来,连着面色一齐往下沉,“还是我这个当爹的冤枉你?你给我滚!滚去祠堂跪着,我不想看见你,你弟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给我等着!你这个畜生。”
显然甄世道认准了这个事儿是甄庭干的,也对,甄焕屋里的奴才们是知道这张纸条的,不然甄焕也不能够一个人跑出来。如今出了事儿,他屋里的奴才们不明就里,肯定只说是收了二小姐送来的条子才一大早跑去的湖边,这么一来这事儿肯定得是甄庭干的才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