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写着写着,居然沉醉在了自我的世界里,淹没在对赵睿的浓浓思念和爱意中。
马赛马拉的动物,几百万年前就养成了迁徙的习惯,保持不到我不再爱你的那一天。
千塔之城的大金字塔,几千年看惯了红尘中的风沙,看不到我不再爱你的那一天。
我不再爱你的那一天,米洛斯的维纳斯会伸出双臂。
我不再爱你的那一天,柏拉图笔下的亚特兰蒂斯会浮出海面。
我不再爱你的那一天,庞贝古城会恢复原貌……
如果苏周没有穿越,仍然和赵睿在一起,她大概不会像这样爱他。让爱情永恒的唯一可能,就是其中一方因为不可抗力与另一方永远分别。只有在失去的时候,人们才能够学会珍惜。
她还打算继续写下去,一个不知趣的小宫女却好端端的突然来拜见。
“在这个年代,她倒也是个勇士。”甄玉自言自语着,连忙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婉转地拒绝了陌生小宫女的请求。
“唉……果然这是在深宫大院。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区区侯府尚且如此,更遑论后宫。这种地方,真是做什么都有人看着,也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教人讨厌得很!好在刚才来的是一个不知深浅的小宫女,要是来个哪宫娘娘手下最得力的嬷嬷,或是把着司衣司的上峰,我可不是在劫难逃?”这样想着,甄玉终于打消了再写下去的念头,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对着镜子开始整理起了自己的仪容。
前往司衣司之后,她自然是调动了前一世的演讲才能,就发表了好一番激情澎湃的演说。什么“做好了这一件,就是晋升加月钱;要是做不好,就……”一通利害关系分析完,又拿自己的亲身经历来励志,看着这群姑娘们的眼神跟表情,每一个人都在脸上写了“我不相信你这么简单就被提拔了”的字样。大多数人,尤其是女性,往往会置事实于不顾,只相信故事的各个版本中间最有趣、最戏剧性、最有可读性的那个。甄玉的“以身作则”没起多大用处,反而让司衣司的一众宫女们低声讨论起了这件刚刚淡出人们视线没多久的事情,似乎还有打算把它重新炒热的意思。
甄玉一丝不乱的发髻上插着一支沉重的鎏金斜钗,之前她对这支钗子的看法是:好重啊,压得我脖子都发酸了。现在的看法则变成了:如果把这支钗子扔到最多话吵闹的莲真或者说话最尖酸刻薄的萍真脸上,她会不会毁容啊?
无论如何,她还是尽力做了一次令自己满意的演讲,各种各样的堆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别人都没太大反应。甄玉的心都快要碎了,明明前一世不论在公司内外,苏周的演讲才能都是有目共睹,备受称赞的啊!为什么在这个女性普遍不通文墨的时代,这应该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了,却还是收到了如此冷淡的反应,简直不可理解。
这个时代不流行演讲吗?甄玉这么想着,便打消了通过演讲激励士气的方法,随口说了点赏赐,就惊疑地发现司衣司一众宫女都一扫之前无精打采的样子,精神状态突然就变好了,眼睛里好像都放出了血色的光芒。
甄玉还是苏周的时候就明白:人的劣根性,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一样的。从几千年前商鞅变法,按军功受爵,要求邻里之间互相监视,互相告密的那一天起,秦国的法律中就变相地“禁止”了仁义礼智信的美德。现代的论点,说十年浩劫把一切都破坏掉了,国人的道德水平才会变成现在这种状况,其实不然。首先,不仅仅在自己生活的国家,世界上什么地方都是有黑暗、不道德的存在。哪怕是在从没有“丛林法则”这类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规律的人间净土新西兰,也有犯罪,也不得不设置警察。其次,几千年来中国人的品德就在受“三纲五常”、伦理道德的约束的同时,钻法律的空子、攀人情的网络,不是几十年前才开始变得不道德了。在这个时代,宫女们也是只有金钱可以唤起她们工作的热情,其他一切都不如钱财有使鬼推磨的力量。当然,这些贪财的丫头们很大一部分是没法拿到赏赐的。上头给司衣司赏赐的直接由内务府的公公交给掌衣,作为掌衣她想发给谁,发多少都是她的自由,哪怕全部收入囊中也没人挑的出毛病,只不过落一个悭吝小气的坏名声罢了。
司衣司的小宫女们开始心不甘情不愿地做起了龙袍,甄玉不仅不是瞎子,而且眼明心亮,她们做什么都能一清二楚地看在眼里。这样下去,按照甄玉这种重度强迫症的性格,做出一件令她满意的龙袍之前,不知道已经耗费多少料子了。她在心中计算了一下,发现料子已经损耗了不少,快要超过内务府的正常报废率了。虽然心中暗暗地气愤,却也不想把心里想的事情全部写在脸上,只是不断地来回走动巡视着,像美国南部废除奴隶制度之前,那些在种植园里来来回回虎视眈眈地巡逻的监工们,但她还不至于有那么凶残。
“锦绣,注意你手上的线!让我看一下,想什么呢,颜色不对!”这样的话,甄玉现在说得自己都觉得恶心,手下的小宫女们大概也是听到耳朵起茧了,但是这群女孩子真是太不听话,不进行一番训斥都没法让她们有片刻安宁。
“剪纱,瞧瞧你在裁什么料子,不要说做成龙袍给皇上穿了,这是给人穿的吗?”甄玉感觉她简直是在昧着自己的良心说话,可是她不打算用更智慧同时更费脑子的方法让她们好好地做衣服。在这些没脑子的小姑娘身上,在掌衣大人无休无止的责备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司衣司终于做完了龙袍。无论制作的过程在甄玉本人看来,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实用的方法如何,这件龙袍都是一个成功之作。上自掌衣,下到做粗使的下等宫女,没有人不觉得它赏心悦目。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宫女们很快就要离开司衣司回去休息。这件龙袍,理所当然地,要在第二天送到皇上那边去。
甄玉一想到这个情景,就兴奋地夜不能寐:由她亲自将这件做好的龙袍送到皇上跟前给皇上换,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伟大的成全。她不由地暗暗笑着感谢“慧眼识人”的皇后娘娘,为她亲手制造了一个如此顺理成章而又无可挑剔的机会。
深夜,甄玉房间里的床上,紧紧地闭着双眼的甄玉强迫自己入睡。事实上,她完完全全没有睡意,更不可能睡着。但是,她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的,现在不睡,明天一天都别想打起精神来。给皇上送衣服这样重要的事情,可能关乎自己一生命运的,虽然令她激动亢奋,但更不能有什么闪失。
苏周对于催眠术很感兴趣,曾经学过一点三脚猫的本事,这时她不顾危险进行了自我催眠。不得不说,现阶段这件事情比一切都更加重要。
甄玉终于还是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极度混乱的梦,本想着去向一同进宫又喜爱命理的朋友请教,解个梦什么的,却不知从何说起。梦中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但是这个梦太过复杂,甚至不知道究竟哪一方面才是重点,而哪一方面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就这样迷迷糊糊撑了些时候,外面四更鼓响的时候,甄玉就不堪困扰地醒了。夜里的梦纷繁乱杂,也说不清到底什么是什么。先是赵睿拉着她的手说要求婚,不知怎的赵睿的脸竟和前几日那个俊朗公子的面庞重合在了一起。那公子挑起长眉问她,姑娘可要来伺候本公子?吓得甄玉连连摆手说不要,可话说到一半,穿着凤袍的许妙琴竟赤脚散发地冲了出来,尖声叫着甄玉你不得好死……
这是怎么说的?许妙琴怎么和皇后拉扯到了一起,真是荒诞不堪!
甄玉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苦笑着摇摇头。本来想着挨着玉枕再眯缝半个时辰,但辗转反侧却再也睡不着,气恼地捶了捶锦被,无奈之下便只好起来盥漱。
为皇帝献上龙袍是要在早朝以后的,这时候不能早不能晚。早了也许皇帝未下朝,也许皇帝在用膳,晚了也许皇帝根本不见她。君心难测,谁知道去的时辰不对,皇帝要怎么看她?她可是还要为了以后“大业”早作准备呢!哎,这觐见皇帝的事真真是叫人难掌尺度。
现在这时候已有洒扫宫女早早在外打扫了。甄玉推开门,吩咐了几个粗使宫女打了水来,她自己动手匀了面,便坐在妆镜前思索起妆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