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长浩叹一口气睁开眼睛,担忧的望着远处早熟的不像话的女娃娃。
修真这条路真的不好走,尤其是貌美的女性。只是君长宁年龄实在太小,他也没法给她讲的太明白。太和宗乃修真界第一名门正宗,自然不会有人专门修炼采补之类的功法。但并不代表整个修真界都是这种观念。有些魔修专门抓了资质优异的幼女,自幼教导其修炼特殊功法,待得小有所成再通过阴阳交合将其修为悉数夺走。
鸿蒙界已有近千年不曾有人飞升,大部分魔修更是肆无忌惮。罗长浩望着君长宁就算瘦成皮包骨头也能清晰看出将来美貌的笑脸,心底忧愁默默又添一层。
然而他终究只是一个寿元无多的老头子。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他做不到的事情,他得不到的东西,他保护不了的人,他不得不错过的美好。
他们两人都不是热闹的性子。在这相处的两个多月中,却还是熟悉了起来。她唤他罗老,他叫她丫头:“入道峰又来了一批弟子,你知道吗?”
君长宁疑惑道:“知道啊,怎么啦?”
罗长浩站起来抚平衣襟上的褶子,慢慢走过来:“你小小年纪,应该多跑跑跳跳,多交一些朋友,这样日后若是遇上了解决不了的事情,也好有个帮手。”
君长宁默然:“我只是,觉得人多了很吵,”顿了顿,她补充道,“小孩子大都没什么眼色。”
“可也没什么心机!”罗长浩接道,“再说了,你不也是个小孩子!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他站在栏杆边上,认真的浏览着他从未注意过的山山水水。
君长宁嘴巴动了动,却没有接下去。她只是固执的看着面前枝叶繁茂的大树,就像是前世无数次面对亲人苦口婆心的说教,不辩驳不接受。
她不是不明白他们的担心。她知道他们都害怕如果有一天他们不在了,她会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可是每个人的一生,终归都是自己走过来。旁边有人扶持也许会走得顺畅些,独自一个人就显得特别艰难。如果她选择了面对很可能老无所依的未来,事事自己出头,深夜自己修理灯具,下班后拖着疲惫的身子扛水桶,生病了一个人去医院等等。为什么非要去委屈自己靠近一名异性呢?
修真界很危险,她知道。可是知道了又该怎样呢?难道她为了安全的活着就得八面玲珑藏头露尾战战兢兢?
人生不只是为了活着。君长宁若是为了活着就可以改变自己抹杀自我,她就不会跳下悬崖!失去了生命的精彩和骄傲,她宁可死去。
罗长浩终归也没有尝试改变修炼法诀。他选择了这样,君长宁并未劝他什么。她拥有好心,秉性善良,但这并不代表她会随意去干涉别人的生活。她从来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
她理解他们的想法,但也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亦如她曾无数次在心底质问,为什么他们会这么理所当然的对她做出如此无礼而苛刻的要求。
自由的意志高于世间一切法则。世界的走向由人心来决定。
罗长浩看得出小丫头的倔强,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像个孩子。纯粹的,无畏的,像是天际偶尔会划过的流星。明明是那么的一小点,却硬是要绽放出灼目的连月亮都不得不躲避的光芒。
如果在他幼年时有人告诉他他会庸碌一生,他肯定也不相信。
少年,总有着冲破天际的傲气,犹如一把利剑,狠狠地,鲁莽而不计后果的斩向一切胆敢阻挡他们的东西。耄耋老朽永远也不会拥有不顾一切的勇气。
当天君长宁在自己居住的小院里遇见了新来的弟子。
她转过竹林,来到溪流旁的青石后面,看见了一个正在吹笛的女孩子。她面庞秀丽,跪坐在溪水边的草地上,执笛的手指细嫩白皙。十一二岁的身姿初现窈窕,一袭浅蓝色的碎花襦裙铺陈开来,犹如一朵娇羞淡雅的花骨朵,散发出幽静恬淡的美丽。
笛声幽幽,回荡在无人的溪水边彷如虫喃,透着小小的快乐。像是一个娇俏的少女在无人的角落诉说秘密,清风过耳,白云嬉戏,天底下最最干净的甜蜜美好。君长宁站在青石旁边静静的聆听。
少女似是知道有人过来,吹完一支曲子,她侧头望过来。看见君长宁的一刹那,少女的眼中划过一抹惊艳。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灵秀的孩子,比月光更纯粹!比白雪更洁净!
“你吹得真好听!”君长宁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打扰你了!”
“没关系,你喜欢?”少女被这么直白的赞美羞红了脸,高兴的走过来。
君长宁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她前世学过古琴,对管乐倒不很精通。少女的笛声能融入个人情感,自是极好的。
少女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以后,我教你,好不好?”她有些紧张的看着面前的孩子。自从来到太和宗,人人都只知修炼,师长们也教导勿让杂事分心,她很担心这个漂亮的小孩子也是那么想。
“真的吗?太好了!我叫君长宁,你可以叫我长宁,你呢?”君长宁笑起来,眼睛里盛满星光。
“我叫何浅月,长宁你也是新入宗门的弟子吗?”少女自来熟的牵起君长宁的手往回走,没注意身旁人的身子微微一僵。
君长宁不太习惯跟人肌肤相亲,努力忽视手上的热度,简单的回答:“我年龄不够,说是要十岁的时候再和大家一起进行考核。”
她无意把自己的身世到处宣扬,让自己显得很可怜。修真之辈不会因为你身世可怜就在杀人夺宝时留你一命,无敌大能也不会因你身世可怜就收你为徒给你庇护。更多的可能,是看你可怜,欺负凌辱的时候再无顾忌。
两人一路聊一路走,竟发现两人住在隔壁。何浅月因这点小小的缘分惊喜不已,兴奋地说要做点好吃的庆祝一番。
君长宁无可无不可的应了,看起来一副没什么主见,随波逐流的样子,让何浅月暗自摇头。修真之辈心性可不该这般软弱,会被人欺负的。
何浅月长得柔柔弱弱斯斯文文,实际上却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一回去就拉着君长宁悄悄摸到厨房,趁着晚霞余光捡了几个馒头,拿起两块生肉,挑挑拣拣几种烤肉用的佐料飞快的又跑回来。
一路上来不及发言的君长宁傻傻的跟在后面,两手满满的赃物,默默无言。好一会儿,她为难道:“我不会烤肉。”
何浅月头也不抬,一边搭烤架一边道:“我会啊,你等着吃就行了!”她的动作很熟练,一点也不像是第一次做这个。
篝火熊熊,竟让她已不再被温差困扰的身体感觉到淡淡的温暖。君长宁想一想,将灵气在指尖凝聚成一丝,把从厨房偷来的生肉切割成一片一片,然后坐在旁边捧着脸看何浅月仔细调制酱料。
何浅月对她能将灵气控制到如此精微的地步感到十分吃惊,并下定决心,以后跟她一起练习,时时刻刻将灵气运用在生活中。烤肉不是很多,两人边吃边聊怎么做菜味道更好,不一会儿就全部解决掉了。就着火堆,满嘴油光,手指油腻,俩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由相视大笑。
她们住的地方是入道峰最差的两间房,所处位置灵气稀薄,地方偏僻,她们俩这么一番折腾竟也没人发现。
吃饱喝足,何浅月兴冲冲拿出笛子招招手示意教学开始。君长宁眨眨眼睛,巴巴的问可不可以明天再来。
何浅月兴致正浓,全当没听到。偏僻的小院里,呜呜咽咽的笛声直响到半夜凌晨方才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