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飞见杉木走了,心中有些不舍,回头再看星沉,但觉刚才对他态度实在太差,这会儿却是有些过意不去。好在星沉还算大度,似是也没生他的气,与他简单聊了两句,便回屋睡觉去了。
朔飞左右无事,又想起匕首上的字。他试着把它们以多种方式排列重组,可仍没得到什么信息,听水叶家的几名仆人在一屋掷骰子下注的声音,便也凑过去下了两注。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赌局散了,朔飞又觉得无聊起来,想找星沉出去逛逛,走到他房间窗下,见他睡着,便没进去,一个人出了驿站。
这村子不大,也颇为热闹,一群孩童一起嬉戏玩耍,十分温馨。曾几何时,雨霖村也是这般样子。朔飞心中一阵难过。
他逛了半天,虽没什么新鲜好玩的事儿,却发现许多人都在说着什么“吸血黑魔”!
那是什么东西!
他心下好奇,便上前问了问。原来半月前,后山中出现一个吸血黑魔。那黑魔经常深夜潜入村庄,不是偷走禽畜,便是将它们吸干血液。他来去无踪,没人见过他的真容,只道一身黑,便称之为吸血黑魔了。
朔飞对上水叶观所说的话,以及陆陆续续丢失的马匹,已明白一二,待听到“吸干血液”以及“来去无踪”之时,心中骤然一惊,不禁想起清风谷中的髅人!
“难道……!!”
那讲述的胖大婶压低声音,颤声道:“这先抓了牲畜,下一步不就是人了!”
她牙齿打颤,瑟瑟发抖,连声音也跟着颤起来。身旁一个年轻妇人惊道:“昨晚……昨晚吸血黑魔进了小顺家!小顺奶奶魂不守舍的,一早就往深山里去了!”
“什么?!!”
其他人大惊,魂飞天外,几乎异口同声,只听那妇人惶惶地道:“我不和你们说了,我得回家看着我儿子去了……”说着转身急急忙忙地去了。
那妇人走得急,被迎面而来的汉子撞了一下,不想那人比她更急,想是她被撞得挺疼,听她嚷道:“你家死人了,赶着送葬……呀,这不是小顺吗?你这忙忙慌慌的是要干啥去?”
那小顺额头见汗,满面惶急,回头见是那妇人,带着哭音儿开口道:“玲婶子,我奶奶一早就只唉声叹气,问她话也不说,再问就掉眼泪,后来……后来我一时没看住,就往山里去了,我……我找她去……”
那玲婶子一听,仿佛母鸡炸了毛似的惊道:“你这孩子咋不看着你奶奶点,这早晚进山,那不是送命去嘛,那山那么深,你上哪找去?你要是有个好歹,你们老李家咋办?”
小顺儿一听,脖子一梗,前言不搭后语地哭道:“我……我藏了只羊羔子,早上我就抽空去看一眼羊羔子……哪知道她趁着这空儿就走了!我从小是我奶奶拉扯大的,我非去找她不可,我要是找不着她,我……我就不回来了!”
路旁一个村民甲闻言怒道:“你这娃子!藏什么羊羔子!我昨晚就望见有黑影奔你们家去,可不就是你的羊羔子招的么!嘿!你这惹的是什么祸……”
那小顺也不听他絮叨,排开众人,不住脚的去了。
朔飞闻知有异,心想向众人询问,又不耐乡民缠杂不清,望望众人,摇了摇头,心念一转,坠着小顺身后跟去。
待出了村口,朔飞赶上前去,拿剑鞘往小顺肩头一搭。小顺生的单薄,这一下险些被压个跟头,回头见是陌生人,恼道:“我要送死去,你来跟着干啥!”
朔飞见他瘦瘦小小,畏畏缩缩,居然是个不畏死的孝子,心下有些好笑,又有些敬意,对他道:“深山老林的,你上哪找你奶奶去?要不你把你奶奶的样貌和你知道的线索和本少爷说说,本少爷替你找你奶奶去?”
那少年只道他是故意调笑,怒道:“你有什么本事,遥处替人送死?闲得慌回村找别家姑娘说笑话去!”说着转身便走。
朔飞见他不信,冲他背后大声道:“不给你瞧瞧少爷手段,你还道少爷是吃白饭的。你瞧见前面那石头没有?”说着阔剑出鞘,激起一股劲风,将离得那少年一丈来远的人头大的石头荡到空中,随手一剑凌空劈去,一股风刃射去,将那石头射得粉碎,石屑崩了小顺儿一身。
小顺儿一看,愣了一会儿,回头道:“你真肯帮我寻我奶奶去?你这么有本事,我有啥值你图的?”
朔飞眼睛一转,笑道:“俺家家业太大,羊倌手脚不利索,羊都养不肥,俺就想找个爱护羊会养羊的,回去给我放几年羊。俺看你就挺合适。”
小顺儿想了想,昂首道:“行!放羊我在行!你要是帮我找着了我奶奶,我就给你放几年羊……我不要你工钱,自己会寻摸吃的,只要你能管我奶奶一口嚼谷,咱就这么说定了!”
朔飞点头道:“那行!你给我说说昨晚上的事儿,再告诉我你奶奶长啥模样,然后你就回村去吧。”
小顺儿想了想,慢慢道:“村儿里的牲口都被那大黑魔抓的抓杀的杀,我家的羊也都被吸干了血。就剩下一只小羊羔,我寻思只要还有一只羊羔,养大卖了就能换四五只羊羔,日子就还能过下去,就把那小羊羔捆了嘴,藏在柴垛下的小窖里。昨儿晚上想是没牲口吃了,到底给那大黑魔引来了。我就听屋外呼哧呼哧响,藏在床底下,也不敢出屋。后来……后来我藏着藏着,就睡着了。第二天还是我奶奶给我叫起来的,但是她吓得更厉害,整个人连话都不说了,那模样吓人得很。我怕她生出病来,一早上都看着她,又惦记羊羔子被没被大黑魔吃了,就去瞅了一眼,就这么一眼的功夫,我奶奶就走了。”
朔飞又问了小顺儿奶奶的样貌衣着,打发他道:“行了,你回去等消息吧。”说着便向山路走去。走了两步,听着脚步声音不对,一回头,却见小顺儿并没回村,反是朝着另一条山路去了。朔飞叫住他道:“哎!我不是叫你回村吗?你干什么去?”
小顺儿微微抬头,回道:“你一个人还能把这山看遍不成?俩人分开找总比一个人找的快。快去吧你,我说过给你放羊,那就黄不了你的。”说着低头快步去了。
朔飞望着路上倒伏的草枝,心道:“这老太太着实蹊跷,就是吓坏了,怎么也不该便进山里去,不过老妇人走得慢,痕迹也重,我顺着他奶奶的足迹寻去,不多时该能寻到,就让那小瘦猴子自己溜一溜吧。”他主意已定,默默点头,拽开大步去了。
可过不多时,那老妇的足迹居然纷乱起来。朔飞悚然一惊,心道不好,莫非老妇人遇到那吸血黑魔了?朔飞放缓脚步,警觉起来,因想着林中阔剑挥舞不便,拔了腿边匕首在手,凝神聚气,顺着那足迹缓缓寻去。
天色虽明,林荫渐渐茂密,朔飞周围却是有些发暗。他绕体而行的流风气息渐渐感受到一丝浊气。蓦地里杀意大盛,朔飞来不及思考,猛然向前一扑,在地上滚了两滚,避开了来自身后电光火石般的一击。
他矮身在地,右手执刃,便如山猫般蓄势待发,望着方才立身之处的偷袭那人。
那根本不像一个人。
他虽然有着人的躯体,可是皮肤发黑开裂,仿佛龟裂的皮革般附着在骨头上,便如一具枯尸般罩着一件破烂皮甲,头顶所剩不多的几缕白发随风飘荡,一双已没有了瞳仁的血红眼珠一转不转。朔飞心中骤然一惊,这可不就跟清风谷中的髅人一般模样!
正想着,转瞬之间,那黑魔挥舞双掌,又向自己扑来。那双枯掌发时便如朽木,到时已如火炭般炙人。朔飞倏然弹起,堪堪避开这一击,肩头的护体流风已被压作薄薄一层气膜。朔飞落到树梢,眼前黑蝶飞舞,望了望肩膀,一块巴掌大的衣衫已被烤得焦黑四散。
朔飞凌空跃起,匕锋上凝成两三尺长的气刃,闪电般向那黑魔刺去。那黑魔堪堪闪过,朔飞挥刃横削。黑魔掌中黑烟大盛,左掌将气刃击散,乘着朔飞刚一落地,立足不稳,右掌势如山倒般拍向朔飞。朔飞飞身向前,扑进他怀中,将匕首向他胸前刺去。哪知他举重若轻,半途变招,一掌拍在朔飞身后,朔飞虽有警觉,身在半空却难以躲闪,将护体流风聚在一处,硬扛了这一掌,啪地一声跌在地上,脏腑受伤,吐出一口鲜血。
朔飞来不及抬头,立时滚走,聚齐灵气,化作百余枚风针四散射去,却无一击中。朔飞站起身来,见那黑魔竟并未乘胜追击,反而扶着树干竭力喘息。朔飞心下疑惑,自己并未伤到他,反而自身险象环生,怎地他竟大现颓势,一幅力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