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冻晕过去。仿佛梦游去了极乐世界,溜达一圈,又仿佛是经轮六道轮回,重生回到人间。
等我睁开双眼的时候,耀眼的阳光刺激着我的视觉神经,令我阵阵眩晕。我的脑子里,仿佛被八四消毒液漂白过一般,之前的怨念与怒火被漂白得了无踪影。我起身回到队列中,随着班长的口令,一步一动地做着正步分解动作。
我沉浸在自己心灵安乐的世界里,犹如耳上带着随身听,伴着熟悉的节奏和频率,在完成自己生命中应该完成的机械动作。
班长好像也没再跟我计较什么,在几轮分解动作之后,队伍依次开始连贯动作。我高度紧密地连接着班长的正步走口令,开始自己的连贯动作。
“诶,不得劲啊!我看你的动作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我并没理会班长说些什么。
“班长,他顺拐呢!”阿宝说完,“噗”的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会啊,动作还是挺标准的,我怎么就是看不出毛病来呢?”
“他刚才就是顺拐啊!”胖子也笑着说。“不信,你让他再走一遍!”
在班长下达正步走的口令之后,我又做了一动连贯动作。
“踢腿到位、拔地有力,步幅控制也很好,上身绷得也紧!”班长看完我的连贯动作之后,盯着我的两条腿打量着。“我怎么还是没看出毛病来,你们不觉得别扭吗?”
“班长,你只关注他的下身动作,没看他的摆臂动作啊!”胖子提醒着班长。
在第三次连贯动作完成之后,班长似乎是看明白了。
“哎呀,你们看看他,会不会刚才脑瓜冻坏了?”说着伸手用手背试探了一下我额头。“面无表情,六神无主,不会真冻傻了吧!”
其他人听他这么一说,一个个都在队列中向前迈出一步,探身来看我。
“班长,不会冻神经了吧!”胖子弱弱地问班长。
“你才冻神经了!”
老子只不过是真不想搭理你们而已,听胖子说我神经,我愤愤地喷了一句,然后,继续回归到自己的世界里。班长跟他们几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傍晚时分,连里为了加强我们新兵越野跑的耐力,决定在晚饭前组织一次徒手越野跑。路程是营区大门口公路上的058路碑到064路碑,然后折返回到营区。或许说多少路碑到多少路碑,大家对路程没有概念,但是如果我说一个路碑到下一个路碑的路程是一公里的话,大家应该就明白这之间的路程了。
值周排长集合队伍之后,下达了出发的口令。队伍有序地跑出大门口之后,就一窝蜂分散开来,大家沿着公路朝着靶场方向跑去。
刚经历过涅槃重生的我,万般皆空,心无杂念,加之平常里都是超负重跑五公里越野,在没有七支枪、没有单兵装备的全身解放状态下,有如脚下生风,一路超越着。在跑过一个路碑的时候,我已经跻身来到第一梯队。
一路上,我似乎忘记了呼吸,也没有极限反应,脑子唯有超越的念想。看着兄弟们一个个被自己甩在身后,听着耳边的风呼呼地刮过,再踩着公路上马蹄声的节奏,心情莫名地舒畅,尤其是在超越马车的一瞬间,我能骄傲地感觉到,自己比马车还跑得快。这种感觉真的令人陶醉,能让自己不去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
等我从064路碑折返跑经过063路碑的时候,我跟骑着自行车随着队伍前进的十五班长打了个照面,他正优哉游哉地骑着车、挥舞着外置腰带,跟赶着牲口一般,催促着他们的班里人跑快些。我向他非常友好地微微一笑,令他有些不知所措,眼神里充满了怒火,脸色拉得比驴脸还长。我想他应该是把我这微笑当作是挑衅了,于是,我深怕他又找我茬,随后一阵加速度,朝营区跑去。
加速跑完最后两百米坡道时,我在大门口停了下来,那一刻,超强体力消耗,令我有些口干舌燥,嗓子开始冒烟。我抓起一把路边未被踩踏过的积雪,塞进嘴里。那冰爽的雪水经过咽喉直透进肺里。正当我还想再抓一把送进嘴里时,在一旁掐表计时的三排长,一把抓住我的手。
“小子,你不要命啊!刚跑完,可千万不能吃雪啊!”
我连忙松开手中的雪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弯下腰来,双手撑着膝盖,调整着呼吸。
“跑得不错啊,小伙子!四十四分四十八秒就把这十二公里跑下来了,真不错!”三排长用欣赏的眼神看着我。“下回跑完步,可别再吃雪了,你刚跑完步,喉咙正充血着呢,你把这么冰的东西吃进去,喉咙受不了这刺激,嗓子会发炎的!”
我连声嗯,想跟他说声谢谢,但是,喉咙里的扁桃体仿佛已经被胶水粘在舌根上似的,出不了声。我试图想通过咳嗽来打开嗓门,可是,这时已经连咳嗽都非常困难,一种强烈的灼烧感,顿时感觉喉咙火辣辣的,使得我无法开口说出声来。在我意识到自己正如三排长所说的,喉咙再受强刺激后,已经发炎时,我深怕被三排长察觉,边拉着跑步时拉开的作训服拉链,边往门岗位置走去。
等全体人员都跑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大门口干等了四十多分钟。这四十多分钟的煎熬,仿佛让我经历了四十年。
吃晚饭的时候,我强忍着疼痛,吞咽了几口馒头。回到班里的时候。十五班长已经在我们班斜对门等候着我。他冷冷地看着我,前后摇晃着脑袋,抖动着腿儿,用右手食指坐着勾引动作,示意我走过去。我没有理睬,心想着,不是说到你班报到么,你跑这来干嘛,难道是担心我不敢去你们班报到吗?边想着,我边跟着班长进了房间。
正当我解下外置腰带,折叠好放在床头的时候,转身想拿小板凳休息会的时候。眼神跟背靠着我们班门口的十五班长对干了一下眼神,他那眼神里充满挑衅,我没有起身向他问好,他也没跟我说话。
随后,他用手敲了两下门。正低着头系着防寒棉鞋鞋带的我们班长,听到敲门声,连忙抬头看了一眼。
“十五班长,你找我有事吗?”
“你看看你带的兵,一点眼色也没有,到底懂不懂礼貌的?我都在门口站半天了,也没个人起立跟我问声好啊!”十五班长没有接我们班长的话说。
“你们都傻愣着干嘛?还不快跟十五班长问好!”
“算了,算了,今天他们跑十二公里也累了,让他们休息会吧!”他冷冷地呵呵着,话语中假装着怜悯。“我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大人有大量咯,他们不问好就不问好吧,有机会,我替你教育教育他们就是了!”
其他人听他这么一说,似乎都被吓住了,齐刷刷地起身立正跟他问好。
“你们都别怕,今天,我没时间教育你们,我是来找他的!”说着,他用手指着我。“八班长,我想跟这小伙子单独聊聊,你看行不行!”
“班长,你说行就行!”我们班长因为比他晚一年入伍,所以,非常客气地回答着他。
“那我就把人带走咯!”说着,他过来搂住我肩膀。“走吧,小子,老子陪你好好聊聊!”
我心想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子也不是吓怕长大的,跟你走就跟你走,大不了跟你单挑火拼一场。再加上自己喉咙疼得要命,正好懒得开口跟他废话。
可当他把我带到斜对门六班的时候,我才发现情况不妙,因为除了他跟六班长之外,还有几个他们同年兵也在房间里。他们一个个都用带刺的眼神挑剔着我,令我浑身不自在。
狂风暴雨比预期的要来得快一些,也更加猛烈一些,因为场面过于血腥,此处省略五百字。我在狂风暴雨中,紧紧抱着床铺的支架,努力让自己内心坚强一些,不让自己倒下去。当痛觉神经在一次次的冲击中叠加时,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影视剧中,特种兵训练时接受严刑拷打训练的场景,我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强忍着悲愤自嘲着,老子就当这是一堂训练课吧,等你们消遣完,老子还是一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