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风萧萧兮,心里拔凉拔凉,打靶归来兮,哭爹喊娘。
其他人打完靶,可以跟着队伍整齐划一、步调一致、满怀豪情地高唱着“日落西山红霞飞”欣快而回。老子只能是心里默唱着“眼泪啊止不住地流,止不住地往下流……”
北风呼呼地吹,雪花那个不停的飘。一种孤独感,在漫天飞雪中,令我有种莫名的悲壮,这种悲壮也让我心里暗暗地下定决心,罚就罚吧,老子打靶不行,至少我能把五公里跑起来,一定要跑到全连前面去。
从今往后,我就老老实实当“孙子”,时刻保持清醒头脑,虚心接受班长教导;一定要定期补补大脑,刻苦钻研军事技能,把动作要领都掌握好;一定要起得比别人早,自我加压,加强训练,绝不偷懒,迎难而上,哎哟妈呀,还有什么词来着,反正能想的都想了,心想着,只有这样,才能不让自己犯迷糊,才能努力提高自己的各项军事素质,才能在战友们面前抬起头来。
于是,每次晚上站哨,我都想法设法不让九班长打瞌睡,让他给我讲讲射击技巧。毕竟老皮牙子们在部队混久了,都有些独门绝技,可以让自己在某些方面有一席之地。比如两细杠,他能双手同时揉馒头,一分钟能揉四五十个,全连一百多号人,一餐的馒头量,他只要几分钟就搞定了。后来帮厨的时候,他还把这独门绝技传授于我,所以,从那以后,只要我去帮厨,揉馒头的活,他就交给我了。再有六班长吧,他打的那军体拳,那叫一个虎虎生风、行云流水,我至今都未能领悟他的精髓;还有我们班长,五公里越野武装跑,一趟下来都不带喘的,每次我们在前面跑,他在后面撵,我们一个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倒好,一路活蹦乱跳的拿个外腰带跟赶牲口一样,挨个给我们懒驴加鞭。而九班长在射击上也有他的独到之处,虽然,他在射击一练习方面,打精准射击没有其他班长厉害,但是,他的夜间三练习射击,打爆过好多个手电筒的灯泡,这个,在当时是无人能企及的。
九班长是陕西人,小体格,但是体内的雄性激素显得特别旺盛,脸上那胡子,一天不刮就显得胡子拉碴,加之他脸上皮肤黝黑,抽烟留下的大黄牙,不知道他年龄的,都以为他娃都快来接他班,参军来部队了。
在这,有一点我得说明一下,在西北边陲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似乎除了刚到部队没多久的新兵有几个白皙一点之外,在老皮牙子里要挑出一个白嫩点的,还真是难找。刚开始,我还经常偷笑他们老皮牙子邋里邋遢,都不把自己的脸面好好拾掇拾掇,几个月过后,我才发现,曾经还以天生皮肤白为荣的我,也长成了他们那模样。或许,这就是部队留给每个军人的印记吧,除了有骄阳烈日下的伤痕,亦有风里来雨里去的岁月烙印,也有摸打滚打留下的痕迹,这种印记,印在每个当过兵的人心里,挥之不去。
从那时候起,我发誓要学会像班长他们那样**爆一样的活着,把器械、五公里武装越野、单兵、投弹、射击,样样都练就出类拔萃,做一个全能型的战士,为此,我也把“武艺学不精,不算合格兵”作为自己的座右铭,开启发奋图强之路。
言归正传,先来讲一讲我向九班长取经的事吧。记得那是一个阴天的夜晚,轮到我俩值勤营区巡逻哨,巡逻哨相比大门哨和内卫哨,机动性要大很多,就是要不停地在营区的各个角落和重点部门之间巡逻。
因为是午夜的哨,很多首长都会在这个时间点查岗,所以,九班长带着我从器械场出发,以逆时针为序,沿着营区道路,规规矩矩地巡逻着。一路经过锅炉房和澡堂、家属区、猪圈,再往后边走,就是一些废弃的楼房了。以前听九班长说起过,这个营区原先是某野战师的机关大院,所以,占地比较大,营房也多,各机关建制单位的用房,几乎都在大院里。比如通信站、师医院、招待所、军需库房等后勤单位应有尽有,可后来,这野战师因改制原因,他们被改编为边防武警部队,也就从这个大院搬到了另一个县城去,而留下的营区就交付给我们部队。可是作为一个营级部队,也用不了那么多营房,即使给每个干部一人发一套房,也用不完,所以,很多营房就空置在那里,时间久了,加之西北边陲每年在开春之后,都会有几场大的沙尘暴,将搁置在那的营房摧残得遍体鳞伤,而营里也没那么多经费来养护这些营房,所以也就渐渐荒废了。
后来,听多个老兵说起,在我刚来部队的第一天所见到的那幢窗户玻璃支离破碎的营房,就是当年的师医院。据说用砖头垒砌封住窗户的那些房间是曾经的手术室或者是标本间,因为要么是里面死过人,要么是存放死人器官的地方,阴气太重,所以,交付之后,老营长叫人将这几个窗户封住了,免得阴气泄露,太邪乎。不过在这被封存的房间中,有一间是例外,据说这是女卫生员的宿舍。听九班长说,这个房间是有故事的,而这个故事也令人非常惊悚。传说是当年一个女卫生员,爱上了医院里的一个年轻军医,而这个军医并不喜欢她,几次表白不成功之后,女卫生员因为极度抑郁,趁房间没人的时候,在房里上吊自杀了。至于剧情的真实性和可信度,在几代人的口口传播之后,已经非常离奇,到我们这一代,故事的剧情已经狗血到,说是在那女卫生员死后没多久,部队也搬走了,交付给我们部队的时候,每天半夜,从那个楼里都会传来阴沉而又哀伤的女生呼喊声,还有的人传说,自己晚上站巡逻哨的时候,见过一个披头散发、身披白大褂,看不清脸的身影在那房间里走来走去。
自从听说这个传奇故事之后,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经过那里的时候,我都会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跑步经过,实在是不敢多看一眼。
眼看着巡逻又要经过这里,我心里不禁有些发冷。而九班长对此好像毫无恐惧感,抽着烟,若无其事地在前面走着,我因为害怕,只能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唉,奇怪了,这楼的大门怎么开着?”九班长眼尖,发现这楼的大门半掩着,边说着他就走了过去。
“班长,这楼里闹鬼,你还是别去了吧!”我特意提醒他。
“老子长这么大,就没信过有鬼!”九班长没听我劝,继续往前走,嘴里还念叨着:“别怕,我叫永馗,钟馗的馗,我这名字爹妈给我取名的时候就是用来辟邪的,你要是害怕,就在门口等着我,我自己进去看看就行!”
“这样不好吧,万一你进去了,女鬼出来了呢?”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还真都是恐怖画面,努力压低声音说话,实在不敢出声。“班长,我还是跟你进去吧!”
说着,我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九班长似乎真不害怕什么女鬼。顺着走廊过道,一道门,一道门地轻推着,检查完一楼之后,我们发现好像每个房间的门都是锁着的,于是,九班长决定继续上楼检查去。
而我在他每一次轻推每一道门的时候,心跳都会骤停一次,楼里的阴气逼人,令我能清晰地听见,风从过道里吹过,吹起地上落叶的声音。
“班长,闹鬼的房间,好像就在二楼吧!”我再一次提醒他。“我们把一楼检查过就好咯,别上二楼了,咱快出去吧!”
“唉,不行,万一这门是外面有人潜进来打开的,躲在这里面,那不是出大事了!”
九班长执意要上楼,我只能再次乖乖地跟在他后面。当我们蹑手蹑脚地挨个检查完二楼西侧房间之后,还是没有得到结果。可正当我们准备转移到东侧楼道时候,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东侧走廊尽头,借着走廊尽头的窗户那微弱的光线,我们只能判断那是一个人影,根本看不清对方是人还是鬼。
“站住,不许动,举起手来!”说时迟那时快,九班长迅速拉动枪栓,将子弹上膛,出枪对准了那身影。
我因为手上没枪,只能连忙躲到他身后去。
“别开枪,别开枪,是我!”那身影喊叫着。
“你是谁?快报上名来!”九班长厉声喝道。
“馗哥,是我,营部小罗!”那人轻声地回答着。“我听到楼道里有动静,吓死我了,还以为营长叫人来找我。”
“你跑这来干嘛?”九班长走上前去,问他。
我有些惊魂未定,站在原地没挪开步子。
“这不,刚把营长老人家伺候好么,趁他睡觉去了,我们兄弟几个跑这来喝点酒嘛!”那人嬉笑着解释。“没曾想你们巡逻会进来,这里不是闹鬼吗,一般人都不会进来检查的,所以,我们只能选择这里了,安全啊!”
“别人相信这里有鬼,我可不信,我是钟馗在世,专门抓鬼的,哈哈!”九班长自嘲着。“那不打扰你们喝酒了,我们就先走了!”
“馗哥,你要不一起来咪两口啊,我们今天去东麻扎镇上买了好货哦!”
“啥好货?”
“卤猪蹄、烧鸡、牛毛肚,都是下酒的硬菜!”
两人一说一笑地往房间里走去,似乎忘记我的存在了。
“班长,班长……”
见状,我只能连喊九班长,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还愣着干啥,快过来啊!”
九班长小声喊我过去,我一阵小跑,跟着进了房间。
“来,兄弟们,我介绍一下,这是今年新来的浙江兵,八班的,这小子人不错,老实,憨厚,有韧劲,本来是我的兵,可惜了,后来被人换了!”
我心想着,黑灯瞎火的,人家怎么知道我长什么样。这时,有人打着火机,接着火机的亮光,刚才自称小罗的那人,看了我一眼。
“哦,是他呀,我认得,新兵跟老兵篮球对抗赛的时候,打得最好的那个,投篮很准的呀!我还跟营长提起过,等新兵集训结束之后,让营长把他留下打球的!”
这还是我进部队以来,第一听人夸我,这令我有些莫名的激动。本来,在一次次地挨收拾中,我的自信心也被一点一点的被消磨掉,许多次,我都对曾经驰骋在篮球场上所向披靡的自己产生了怀疑,怀疑自己的球技是不是在部队一无是处。听罗班长这么一说,我似乎又重拾起了填满自己信心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