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担心我写这些会影响部队形象,那大可不必。其实自古有训,严父出孝子,棒头出人才。我想这么些感受,当过兵的兄弟都能理解。我并非有诋毁之意,而是心怀感恩之心来写作。
近年来,频频播出的《士兵突击》、《我是特种兵》、《狼牙》、《炊事班的故事》、《青春集结号》、《火蓝刀锋》等等军旅题材的电视剧,他们反映的都是部队中特定人群的精气神。然而,在军旅生活中,还有许许多多默默无闻的战士们,他们也有精彩的回忆值得与大家分享。而我,只想把西北边陲边防步兵的平凡生活分享给大家。
我相信,每一位当过兵的兄弟,都应该曾经有过一段苦逼的经历。这经历是跨越,也是升华。从地方青年到部队战士的跨越,从懵懂无知到牢固思想政治觉悟的升华。从地方青年的弱不禁风到部队战士的千锤百炼,这是铭记于心的内在跨越。从爱自己、唯自我到舍己为人、珍爱集体;从珍爱集体到爱国、爱党、爱家园,是精神上的升华。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不管离开时是洒脱,还是依依不舍。当过兵的兄弟,在回首从旅生涯的时刻,总有一种无法修饰的感恩之情。
是部队,教会了我们学会忍耐,掌握了谋生技能,引导我们走上正道,独立于社会。关于部队,我们心怀感恩,部队对于战士的教导,是植根于心的爱,一种在社会上汲取不到的营养,这种爱是铁血汉子的情义,这种爱是柔情似水的永恒。
所以,请允许我继续自己的追忆,也请相信我,是以美丽的心情来表达一份值得共鸣的回忆。
经过几天的交流,班里的几个兄弟之间也渐渐熟悉起来。在三名甘肃兵中,他们的名字都很有特色,名字中都有军字,军军、军宝、卫军,这名字,不禁容易给人一种感觉,那就是他们的父母,在他们出生的时候,就打定要让他们参军似的。他们三人都是同一个村子的,据说,分班的时候,他们也有意与人调了位置,使得三人同分到八班。
卫军个头不高,在班里是海拔最低的一个。长相有些显老,国字脸的脸颊上,黄褐色的皮肤中隐约间透着红红的血丝,弯月般的浓眉毛下,有一双忧郁而又深邃的眼睛。虽然个头不是最大,但是因为他年长,在平常里,有什么事要拿个主意,军军和军宝都会征求他意见。军军个头最大,给人印象深刻是呵呵笑时的那两颗大门牙,军军性情乐观,对啥事都满不在乎,参军前已经混迹社会多年,算是阅历丰富,老油条。军宝是容易让人瞬间留下深刻印象的人,他明显标记是两只机灵的眼睛和鼻子下发的那一小撮胡须,还有前额的发际线比平常人要高一些,让人自然而然的会联想起抗日战争影视剧里的太君。他从小家父管教严厉,胆小怕事,处理事务上总犹豫不决,有事就得先问军军和卫军该怎么办。
而我这两个老乡,一个是胖子,一米七左右的身高,自称有一百五十多斤,作训服穿在他身上,感觉只要他一使劲就会崩裂。而另一个是瘦子,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体重却不到一百二十斤,作训裤的裤腿系上了束缚绳,还显得松松垮垮,作训服穿在他身上,能在钻进一个人。
起先一周的生活是枯燥乏味的,每天除了起早跑操、打扫卫生、折腾被子,就是在房间里看看书、写写信,然后就是吃饭睡觉。当然也少不了学习,每天吃好晚饭,班长都会给我们灌输在军营中需要遵守的纪律条令、内务条令和保密守则,还教导我们集训期间不得到其他班串门,不得抽烟喝酒,不得在饭后到小卖部买东西,不得在房间内用家乡话交流,不得在房间内私藏零食、不得蓄胡子留鬓角、要在规定时间内吃好饭、在限定时间内上完厕所等等。总而言之,在我跨入军营之前所学所得的本领和技能,都已经列入叉叉的范围。
无忧无虑的生活,感觉给自己放了一周的小长假,令我有些无所适从。在这,不能串门,就不能去找阿猹和伟哥聊天,每天除了食堂吃饭的时候,在打饭的时候,相互交流一下眼神,一起排队打饭才能交流几句,说说各自班里的情况。晚上又不能看自己念念不忘的水浒传,实在是无聊至极。这种极度郁闷的生活,令我每天心不在焉,也无心去琢磨被子怎么才能整好,更无意去揣测接下来的新兵连生活会是怎样。
但是,部队生活,总不会给你留足太多的时间松弛自己的神经。
第一个周末,班长告诉我们,下周一,全排组织检查内务,要求我们用点心把被子的几条线跪严实,没事的时候也给自己的被子捏一捏、捋一捋。还放下狠话,如果内务检查不合格,排长把被子当场掀掉的,他就扔到窗外,如果我们回头见不着自己被子里,那就自觉地到窗外去找回来,然后,再找个地方自己好好的收拾被子去。
我当时一听这话就来气了,暗地里直骂,这是人干的事吗?思绪里各种不满,不就整个被子吗,整不好,重新整不就得了,干嘛非要把被子扔出窗外,扔到窗外,那雪地湿嗒嗒的,被子弄湿了,晚上还能睡觉吗?老子就不好好整,到要看看你能整出什么事。
周日那天,大家都在房间里收拾着自己的内务,捏被子的捏被子,整理床头柜的整理床头柜。只有卫军去水房拿来了拖把,把房间的地拖得油光发亮,得到了班长的表扬,我也暗暗为他的勤快点赞,想着改天自己也好好表现一下,给班里拖一次地。
几天下来,无聊地重复跪线折叠、捏线抠角,然后再拆开再跪再叠,再捋再抠,我已无比厌倦这种反复的无用功。于是,无心再折腾自己的被子,想着找个上厕所的机会,去抽支烟。
“班长,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去解个大手,可以吗?”我口头向班长请假。
“来这都这么多天了,还水土不服吗?”班长非常关心地问我。
“嗯,可能中午的菜太辣了,吃得不习惯。”
“那你快去快回,等你回来,我再教你怎么捏角提线,好好把你的被子棱角捏出来,这样你的内务就能过关了!”班长埋头捏着自己的被子。
我借着从床头柜取卫生纸的时机,偷偷地从挎包里取出雪藏着的大红鹰牌香烟,然后迅速装进作训服口袋里。
跑出房间的那一刻,我已经能感觉到猛抽一口烟的那种舒爽。
跑到大楼西侧的茅坑里,我环顾四周,确认没人的之后,进入茅坑,挨着门墙面朝大楼方向,得意地点上烟抽了起来,一时间,脑海里尽是高中的美好生活。禁不住回忆着自己在球队里,跟那帮兄弟打完球后,聚在寝室里抽烟的情景。
“哎,你在这抽烟,不怕被班长发现啊!”
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声音,直接吓得我蹦了一下,魂魄都散了。
“阿猹,你搞什么鬼啊,怎么走在雪地里也没点声音的?”我有些惊魂未定,责怪起他。“要不要来一支?”
“不要,不要,我不敢!”阿猹摆摆手。“我解小手,班长要我三分钟之后就得跑回去,否则超时一秒钟就做一个俯卧撑。”
“我去,你们班长真能整啊!”我连忙猛吸两口烟,想着抽完好跟他一起跑回去。
“入乡随俗了,在家,你是老大,在这,咱是孙子啊!”阿猹似乎很懂人情世故,边抛洒着抛物线,边说。“哎,我这裤子有点长,我看你的裤腿好像有些短么,来,把裤子脱了,咱俩换一下!”
听阿猹这么一说,我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作训裤脱了下来。阿猹见状,也连忙脱下裤子。两人急匆匆换好裤子,就跑回营房大楼去。
“你下次抽烟的时候,提防着点啊,那墙上不是有窗格子么,你可以通过那里观察大楼方位的,这样就不会被班长逮住了。”
在大楼门口分手的时候,阿猹善意的提醒令我如梦初醒,同时也佩服他观察能力超群,居然能想出这么一招。
回到班里,进门的时候,我发现班长已爬到我的上铺,帮我在整理被子。卫军把被子铺在地上,在那死劲地跪被子。我有些措手不及。
“班长,我自己来吧!”我连忙脱鞋,爬到上铺。
“上面这条线,我已经帮你捏出形状来,另外几条,你就照着捏吧!捏的时候用大拇指和食指掐住,得使点劲,才能捏出型来,明白了吗?”班长事无巨细啊,真是苦口婆心了。
其实,我并没领情,心想着,一个大老爷们的,怎么婆婆妈妈的,这事,我一看就明白怎么整了,还要你说明用拇指和食指?
经过一番折腾,对于自己的被子形状,自我感觉满满的。第二天一早,起床出完操后,我早早地把被子折叠好,随意捏了捏,然后就拎着班里的暖瓶去开水房打水去了。回来的时候,班长还表扬了我,说我有集体意识,夸得我心里美滋滋的。表扬之后,还叮嘱我,吃好早饭后,再回屋把被子捏捏,同时也指出了不到之处。
食堂吃饭的时候,我特意留意了一下首长们的餐桌,发现只有指导员和连长在那喝着米汤啃着馒头。我预感事情不妙,心想排长他们不会到班里去检查内务卫生了吧。
本以为排长他们会在我们在场的时候来检查内务,可不曾想这不按套路出牌的事。
吃好饭,班长把我们带回班,进门的时候,就见卫军的被子上插了一面小红旗。我的被子呢,我的被子呢?我靠近床铺踮起脚一看,我去,我的被子已经平展在床铺上。
“嘿嘿,嘿嘿,小子,之前我跟你怎么说的?是你自己扔出去,还是我给你扔出去?”
班长说翻脸就翻脸啊,早上还夸我勤快来着,这会就不给面子了?我一时接受不了。
“我跟你怎么说来着,别不把整被子当回事,我下了一年功夫,都觉得整不好,天天还得捏一捏,捋一捋,你倒好,一周时间就想终身受用啊?”说着,班长一脚蹬上床沿,把我的被子揪了下来。“我看你自己是下不了手,就你这么块豆腐渣,也没什么下不了手的,给你一分钟时间,跑出去自己捡回来,一分钟回不来,那就加罚五十个俯卧撑,还愣着干嘛!”
说完,我的被子就嗖地飞出窗外去了,那一刻,我连哭的机会都没有,也嗖地一声飞奔出门去。也不知道是我跑得太快,还是外面那风刮的真的太猛,一阵阵寒流从衣服的纤维缝隙间,刺进我的心里,好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