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无间道的泄密
在由原九江知府衙门改建的太平军翼王府里，石达开召集韦俊、石祥祯、林启容、白晖怀、罗大纲、周国虞等人，商讨聚歼曾国藩湘勇的办法。
韦俊、罗大纲将武昌、田镇失守的情况向翼王石达开作了汇报，为了推脱责任，他们着重强调湘勇水师的凶悍能战。
林启容有点不满的说：“我看两位将军将曾妖头抬得太高了。胜败兵家之常，不必因武昌、田镇之挫而长敌人威风。湘勇的底细我清楚，说来说去，无非是书生加农夫而已。前年在南昌，我已杀得他们丢盔卸甲，若不是江忠源出城救援，罗泽南早已成了我的刀下之鬼。诸位放心，九江、湖口一带我们已作了牢固防守，现在翼王殿下又亲来指挥，我们有五万人马在此，曾妖头插翅也飞不过江西。”
林启容三十来岁，广西人，是金田起义的元老了，以骁勇善战闻名全军。从金田打到天京，林启容每仗必冲锋陷阵，每仗结束后都必得迁升。杨秀清对他格外器重，有意加以笼络，结为亲信。这次西征，天王点了赖汉英、胡以晃、石祥祯三人。杨秀清认为赖汉英是天王的人，胡以晃是北王的人，石祥祯是翼王的人，活着的四王，唯独自己无人在内，便在后来添派林启容、白晖怀进了西征军。待到九江、湖口等江西十余州县为西征军所控制时，杨秀清便借口赖汉英久攻南昌不下，将他调走。于是，江西就成了杨秀清的领地。林启容是条直汉子，虽然对东王的屡屡提拔和重用很感激，但对赖汉英也很尊敬，而他尤为佩服的却是翼王。对于翼王主持西征军务，这次又亲来九江城，林启容是完全拥护的。
“你与湘勇是重逢了，我可才是第一次看见他们。”石达开也很喜爱林启容的忠勇，他见林启容完全不把湘勇放在眼里，遂提醒道，“不过，今非昔比，一年半之前的湘勇，还只是处在衡州组建时期，今日湘勇，大小打过几十仗，新近又攻下武昌、汉阳、黄州、蕲州、田镇，气焰嚣张，实战能力也大大加强。现在的罗泽南，也大概不会轻易中你的埋伏了。”
“眼下无须埋伏，明日谁敢来攻城，我就叫他眼睁睁地死于我的枪炮之下。”林启容攻占九江已近两年。在他的治理下，这座长江岸边的千年名城百业复苏，市井安宁，万余守城官兵亦训练有素。张芾在巡抚任上，曾几次派兵想把九江夺回来，但每次都碰得头破血流。现在又平添几万人马，还有翼王亲来指挥，九江、湖口真可谓固若金汤，莫说是曾国藩、罗泽南这批书生，就是咸丰妖头御驾亲征，也休想从他手里夺过去。
周国虞说：“九江、湖口已经经营一年多，武昌、田镇自然不可比拟。不过，老贼曾国藩水师仗着洋炮，陆师也大增刀枪马匹，且全军新胜，也不可小视。以我跟老贼打的几次交道来看，若不施奇策，恐一时难以取胜。”
石达开说：“周将军说的有道理。我尚未跟曾妖头直接交锋过，情况不熟，目前一切军务，仍听林将军安排。曾妖急于进犯天京，估计一两天之内就会来搦战。林将军，这第一仗由你来指挥，我在城头上为你擂鼓助威。”
九江上游十余里处，有一个市镇名叫竹林店，传说是东晋诗人陶渊明的故居，攻打九江的湘勇水陆两支人马，已驻扎在这里几天了。昨天，胡林翼奉杨霈之命，率领二千绿营前来支援。
在曾国藩宽大的拖罟上，湘勇的军事会议也在紧张的气氛中进行。曾国藩指着挂在船舱板壁上的地图，对身旁的众人说：“九江北枕大江，东北有老鹳塘、白水港，西南有甘棠湖，西有龙开河，东南多山，林启容在九江盘踞多时。据查，老鹳塘、白水港、甘棠湖、龙开河等地，外有长毛水师把守，内建堡垒，东南山上筑有炮台，看来九江城防很严。现在又来了贼中悍将石达开。据说此人能文能武，又会笼络人心，非寻常草寇可比。明日攻城，诸公有何高见？”
罗泽南急着要报昔日之仇，曾国藩的话音刚落，便站起来说：“泽南与贼酋林启容除国仇外，今生还有永不可解之私怨。明日攻九江，正是报仇的时候，泽南定当一马当先。石达开号称贼中枭雄，依泽南看来，那石达开不过二十几岁的人，生在愚氓之中，长在边鄙之地，有何见识？有何本事？只不过是一时被风卷起的水底沉渣罢了。我湘勇水陆二万，乃堂堂正正奉天讨逆之王师，目前正充溢连战连捷之军威，又乘着皇恩浩荡之春风，定可一鼓攻下九江，活捉石逆林逆。我军人马众多，明日可定四面合围之策，决不能让长毛逃走一人。”
“罗山，可不能太轻敌了。石达开此人虽为逆贼，但是文武双全，是个男的的人才。”胡林翼出声提醒。
“哦？”罗泽南不以为然。
“骄兵必败啊！”我插嘴道：“当初长沙之战时，就是石达开率部西渡过湘江，从河西搜刮粮草接济长沙城下的长毛，缓解了长毛的缺粮之危，又多次击追击的官军，向荣的队伍就差点让人烧光了，从而重挫我军士气。”
“哦！”罗泽南有点注意了。
“还不止，夺岳阳，占武汉，自武昌东下金陵，二十八天挺进一千二百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令官军闻风丧胆，号之曰‘石敢当’。”胡林翼继续补充，“长毛占领江宁之后，石达开留京辅佐东王杨秀清处理政务。定都之后，长毛诸伪王只顾享乐，广选美女，为修王府而毁民宅，据国库财富为己有，唯有石达开洁身自好，从不参与。而且还劝说他们，只不过没有半点效果，后来，长毛诸王也烦了，就让石达开出镇安庆，节制西征。以前长毛攻城掠地，只是裹挟百姓，搜刮财富。没有想到，石达开一改常例，采取稳扎稳打的策略，逐步扩大根据地范围，亲自指挥攻破清安徽临时省会庐州（今合肥），迫使江忠源投水自尽。”
过去，太平天国没有基层政府，地方行政一片空白，石达开到安徽后，组织各地人民登记户口，选举基层官吏，又开科举试，招揽人材，建立起省、郡、县三级地方行政体系，使太平天国真正具备了国家的规模；与此同时，整肃军纪，恢复治安，赈济贫困，慰问疾苦，使士农工商各安其业，并制定税法，征收税赋，为太平天国的政治、军事活动提供所需物资。
说到江忠源，大家脸上都不好受。当初他被庐州知府胡元炜一封书信骗到庐州，发现城里并没有胡元炜所忽悠的那么多兵马粮草，根本不能死守，但却也留了下来，竭心竭力，不顾重病在身，帮着胡元炜守城，结果城破人亡。在城破之前，江忠源给曾国藩来信，请曾国藩派遣援军，绿营、八旗他是信不过。但是曾国藩考虑兵未练成，怕上了战场白白送死，所以不发援兵。几次看来，大家都觉得是自己把江忠源逼死的。
看见一时间冷场，胡林翼话锋一转，说：“现在，石达开驻军九江，他也看出两军最大差距在于水师，便命人仿照湘军的船式造舰，加紧操练水师。”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间弄到的消息。”
“阴间？怎么从阴曹地府搞到这些消息？”听到阴间，我更加好奇了。
“呵呵，塔智亭说笑了，《孙子兵法.用间篇》中有云：‘用间有五：有乡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为神纪，人君之宝也。乡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闻知之，而传于敌间也；生间者，反报也。’此谓之曰五间。智亭不会不知道吧！”
意思就是说：利用敌方的乡里人作间谍叫因间；收买敌方作间谍叫内间；敌方派不的间谍为我所用叫反间；故意制造和泄露情报给敌方的间谍叫死间；派人去敌方侦察，再回来报告情况的间谍叫生间。老祖宗玩无间道的技术手段还有效果，比现在强得还不是一星半点！
“呵呵！”我尴尬的笑笑。哎，现在的人……恩，应该是前世的高中生除了个别人之外，谁会去读《孙子兵法》？都是玄幻、穿越等文章的。除了语文书上要求要学的、背诵的，谁去看啊？大部分能记住写书名就不错了。
原来“塔齐布”的那些书，现在还躺在我的箱子当摆设，从长沙出来时我下意识的带上的。这时想起来，除了给长夫增加负担、箱子有时候客串凳子外，还真没有其他的作用！
“是湖北派出去的？”
“不是！是向荣当广西提督时候混进去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原以为是湖北派出无间道，没有想到常败将军向荣也有做好事的时候。
“邸报上面写着的！”
“什么？”
“二毛！把那些邸报拿来！”见我不相信，胡林翼向大帐外面的亲兵吩咐。
不一会儿，一个亲兵双手捧着一叠邸报小跑了进来，递给胡林翼，胡林翼接过那叠邸报，一挥手，那亲兵弯着腰就出去了。
胡林翼翻了翻邸报，从里面拣出几张，指着一部分说：“就是这些。”
果然，邸报上面真的写着有间谍发出的情报，包括太平军的官员任命、诸王的最新动向、还有军队的调派等等。当然，所有的文件都修改过了，官员名称前面都加了个“伪”字，人名后面加了个“逆”字，原本该是“圣兵”、“天国”、“圣教”的地方换成了“发匪”、“长毛”、“逆贼”、“邪教”等等，充满了清政府对太平天国的藐视。
看着这些邸报，我真是彻底的无语了。保密工作怎么就这么差了？中国古代又不是没有过专门的谍报机构，明朝的锦衣卫、东厂、西厂、内行厂，清朝的十八衙门、粘杆处、血滴子。想想看，在电视剧电影里面，除了皇室、家族的丑闻外，国家大事好像还真没有保密过。像崇祯时候，实在是
崇祯皇帝自然已经顾忌不到这些辽东子民的生死，他开始考虑与满清议和，兵部尚书陈新甲暗承上意，偷偷派马绍愉去与皇太极谈判。结果保密工作没有搞好，传得沸沸扬扬，崇祯只好把涉及的官员请到菜市口给卡擦了，以保全他的英明。
“就这么直接发在邸报上面？”
“那还能怎么办？”胡林翼有点想不明白。
“就这么直接发在邸报上面，要是让长毛知道了，把内间查出来怎么办？”思维方式不同，说话起来还要解释，真是麻烦。
“怎么会查出来了？”胡林翼更加不解。
“怎么会查不出来？”我指着邸报说，“看这邸报上的消息，我就该知道哪些人能平时能接触到这些东西，哪些人可能接触到。另外，邸报上的时间可以推出内奸是什么时候得到的，再用消息下发的时间推出大致位置和地位。再把有嫌疑的人监视起来，怎么抓不到？”
乘着大家发愣的时候，我举个例子说：“如果敌酋杨秀清给下令石达开撤军回江宁，攻打江北大营，如果邸报上面比石达开还先出来，那就说明内奸是伪东王府的亲近人员；如果石达开知道后几天，邸报上面才出来，就说明内奸是伪翼王府的人或者是长毛西征军中的中、高级军官；如果开拔后才把消息送出来，那就说明内奸是低级军官。不过，已经点名的是因间，而且还能穿出江宁城里的消息，那按照长毛照顾两广老长毛的做法，因间起码也混了个中级军官，或者是亲兵，地位不会太低。”
“真的耶！我怎么吗想到？”胡林翼拍着大腿嚷起来，众人也是一片恍然大悟的样子。
哎，时代不同，得到的知识也就不同，思维方式也跟着不同了，再说了，那么多的间谍片，光詹姆斯邦德的电影都那么多，再怎么也说得出几条来。中国的好东西都是这样的，老祖宗留下的，没有几样能发扬光大。就像郭德纲说的那样：老一辈留下来的传统相声总共有1000多段儿，经过我们演员这些年努力吧，到现在，剩下200多段儿了，再努力努力就该没了。抛弃传统不仅无知，而且无耻。
中国领先几千年、几百年的东西，在程朱理学的折腾下，不但被西方反超，还被远远的抛在后面。三人行必有我师这些话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这样说，狗会抗议的，因为这是对狗的侮辱。
“我得上折子！我得上折子！”胡林翼从椅子上蹦起来，抢过邸报，一边看，一边念念有词。
“上折子有用吗？”一直没有出声的曾国藩发话了。“润之啊，你也不想想，你这折子递上去，有几人相信？就算是相信了，这邸报可是由内阁、军机处的抄写房出来，你这折子一捅上去，律下不严，监管不力的罪名是坐定，连私通逆贼都不为过。可是这些罪名都是可大可小。这事往大里处置，行！皇上震怒，将涉案的一干人等全部满门抄斩，其他人等发配边疆。这都算轻的。最怕的就是因为涉案人员太多、太广，法不责众。皇上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么斥责几句，要么罚俸。你这折子上去打翻的可不是一船人，整个内阁、军机处可都挨了你一巴掌。他们今后会怎么想？怎么看待你胡林翼？怎么对待我们湘勇？”
一帐篷人都吸了一口冷气，没有想到啊，原本只是一场小小的泄密案，居然背后的牵扯这么大。
就像曾国藩说的那样，得罪死人不怕，因为死人不可能再爬起来咬我一口，当然，感染了Ｔ病毒、死神病毒除外。活人就不同了，他不但能咬你一口，还能拿刀子捅死你。而且牵扯那么多人，只要有一个人发难捅刀子，其他人一定会准备好石头跑到井边等着了。
“那该如何是好？”胡林翼这下明白了。说到政治经验，这里所有人加起来还没有曾国藩多，谁让他在京城里面当官当得最久？
“还能怎么办？外甥打灯笼——照舅。”曾国藩叹了口气，说。
“那总不能让因间白白送死吧！”胡林翼争辩。
“我们这么多人就智亭一个人看出来，搞不好长毛那边就没一个人能看出来了？”没有想到啊，罗泽南对太平军的轻视，这时候居然有安稳人心的作用。
“也不能全部依靠长毛没有看出来！润之，官文此人在京中关系甚广，你想办法吧这消息透露给他，让他捅到京师去。我们也只能尽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