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韩府客房。
慕容起一夜都没有睡好,他现在只要一想起昨夜的事情,背后还会飕飕地冒凉风,看来这一惊着实不轻。他穿好了衣服,揉了揉眼睛,走出了客房。他四下张望了一眼,看到西侧院里有一个家丁正在扫院,就走上前攀谈起来:
“这位小哥,请问韩大侠在哪?”
“是慕容少侠啊,老爷在前厅呢。”
“哦…那个…你看今天你家老爷的情绪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特别生气或者特别烦闷之类的?”慕容起谨慎地问道。
家丁摇摇头:“没有,我看老爷今天好像挺高兴的啊。”
“哦,那就好。”慕容起的心这才放下,小声对自己嘀咕,“还好他女儿刚刚回来,他的心情不错,不然我可有麻烦了。”
家丁没听清慕容起地自言自语:“慕容少侠,你说什么?”
慕容起回过神来,连忙摇头加摆手:“啊,没什么,你忙吧,我自己去见韩老爷就好。”说完,便转身向前厅走去。走到前厅门口,慕容起探头朝房里看了看,见韩风正坐在堂上和一个镖师谈论着什么事情,便没敢出声打扰。慕容起正站在门前犹豫,只听韩风在房中高声道:
“是慕容公子吗,请进来吧。”
慕容起闻声一惊,赶忙把腰挺得笔直,走进了房中,向韩风施了一礼:
“前辈,打扰了。“
“无妨。”韩风摆摆手,又转身对身旁的镖师道,“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稍后去总部商议。”
“是。”镖师起身施礼,退出前厅离去了。慕容起走进厅中,韩风喝了口茶,放下茶盏问道:
“慕容公子有事找老夫吗?”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晚辈想到城中去逛逛,不知可否,特意前来询问前辈一声。”
韩风笑笑:“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可以随意出入,不必来通知老夫了。”
慕容起连忙摆手:“那怎么可以呢,我虽然读书不多,但是礼节还是懂的。不过这么说前辈是同意了?”
韩风欣然应允:“是的。慕容公子你没有来过临安,用不用让两个家人陪着公子呢?”
“不必麻烦了,晚辈自己一人随便逛逛就好。”慕容起可不敢想象自己身后跟着两个韩府家丁看管着自己是一种什么感觉,那样的话恐怕他也就没心思逛这临安城了。
“那好,公子随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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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慕容起走出了韩府,来到了繁华的临安城里,慕容起在小镇里生活了大半年,在那之前也很久没有踏足如此大的城镇,一时还不习惯这种车水马龙的地方。他漫无目的地走在繁华的街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这样晃过几条街之后,他逛进了集市,随后从集市另一端走出之后,来到城中心的大街上,在这看到了升龙镖局的总部。
升龙镖局总部门前挂着的匾额和韩府一样,都是“升龙镖局”四字,门前一样飘扬着升龙镖局的镖旗;这里整座院子占地较小,仅有韩府一半大,但由于没有后院,整座院子都做镖局之用,所以一眼望去似乎比韩府前院要大;由于不是住宅,所以院内没有照壁,可以看到正对着门的大厅,那里门面大开,远远地可以看到大厅正中墙上大大的“镖”字,厅中有几位衣着光鲜的人,正与几位武师打扮的人饮茶谈话,看来是在谈一些大生意;镖局西跨院中可见镖车马匹,是驻车养马的所在;东跨院应该是处理日常生意之处,因为不时有人从大门进入那里,看来大小生意颇多,而正因如此,镖局大门前护院的两位武师也并不像韩府家丁那样逐人询问,看来是可以随意进出的。但慕容起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仔细地向门内望了望,便转身离开了。
到了城西比较僻静的地方,慕容起忽然站住了脚,因为他隐约听到附近似乎有打斗的声音。站下来仔细倾听片刻后,他确定无误,便轻手轻脚地从一条小巷走到旁边的街上,刚巧看到一个人正在追赶前面的几个人。慕容起连忙躲到一个无人的小摊后面,想瞧个明白。只见在后面追赶的那个人手持长剑,杀气腾腾,而前面的那几个人似乎已经和那人交过手,都已带伤,狼狈不堪,只得在前面落荒而逃。转眼几人已经跑过这条街,慕容起不明所以,好奇心大起,便偷偷跟在后面。
那个在后面追赶的人正是齐路遥的二师兄段亦飞。他们师兄弟二人虽然比慕容起二人晚起程一天,但是他们快马加鞭,而慕容起二人又因为韩如雪的病耽误半日,所以他们二人反而比慕容起和韩如雪早到了一天。因为临安城很大而且很乱,所以他和齐路遥分头在城中暗地打探魑魅堂的消息。方才段亦飞正走到城西僻静处,突然发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在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之后,确定他们就是魑魅堂余党,便一路追杀到此。只是慕容起和他互不相识,段亦飞和齐路遥为免麻烦还把归雁门的服装换了下来,所以慕容起不知道他的身份。
慕容起在街角紧紧地跟着前面那几个人,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状况。只见前面那几人跑过一条街之后转进了西侧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几个没受伤和受伤较轻的人捂住了那个受伤最重还在呻吟之人的嘴,几个人稳住气息,心惊胆战地躲在角落。段亦飞追到街角,紧锁眉头仔细地听着,这时一阵大风掠过街道,段亦飞向两侧看了看,发足向东侧奔去。
那几个人又躲了半天,才战战兢兢地从角落里出来,其中一个人愤愤地抱怨着:
“可恶,怎么被归雁门的人撞见了?”
慕容起听到这话,心中一惊:刚才那人是归雁门的?这么说这几个人不是恶人也是归雁门的敌人。归雁门是名门正派,他们言语间似乎很惧怕归雁门,该不是什么好人,而且我也算和归雁门有点交情,我倒要看看他们几个到底是什么人。想到这,便就此打定主意要跟踪那几人。可他却忘记自己几乎不会武功…
刚刚那人又对几个同伴道:“快走,快回去向堂主报告。”说完,几人互相搀扶着向城西走去,慕容起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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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之后,临安城客栈。
齐路遥正坐在桌前等着段亦飞,门外段亦飞满面怒容地走了进来,在齐路遥面前坐下。
齐路遥见段亦飞面带愠怒之色,便开口问询:“师兄,你回来了,这是怎么了,怎么晚了这么久。”
段亦飞愤然打了个嗨声:“嗨…我在城里遇到魑魅堂余党了。”
齐路遥闻言大惊:“什么!那他们现在在哪?”
段亦飞摇头叹息道:“我本想就地解决他们,不过师父吩咐过,最主要是要找到魑魅堂现在的藏匿之处,所以我就手下留情,谁想他们却趁机逃跑了,我一路追赶,却还是跟丢了。唉…”段亦飞越想越气,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这下不但没有借此除掉他们,反而打草惊蛇,这下要找他们的踪迹就更难了。”
齐路遥拍了拍段亦飞的肩膀:“师兄别急,既然能确定他们的据点就在这附近,那就不要急于一时了,我们总会找到的。”
“也罢…唉…师父本来是让我帮你,怕你冲动,谁想我自己却因冲动坏了事。”
“师兄别这么说,如果换做是我,说不定直接将他们杀了,那岂不是更加坏事。”
“若是杀了他们可能倒还省事,被他们一逃,一定会打草惊蛇。唉…我们现在只能静观其变了,说不定被他们一闹还会有什么转机。”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对了师兄,你可打探到慕容兄的去向?”
段亦飞摇摇头:“我只顾追杀魑魅堂余党,把这事忘了,不过我之前说过,那个姓韩的女子可能是升龙镖局的千金,不如我们直接去韩家府上打听一下吧。”
“那好,师兄你先歇息一下,稍后我们再去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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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临安城西门外两里处。
慕容起一直跟着那几个人来到了城外,那些人沿着林间的小路一直走到山脚的一块很大的山岩处,向四外小心地看了看,然后在山岩旁的岩壁上碰了什么东西,岩壁上竟出现了一处暗门!几人迅速钻进密道,暗门又再次关上,岩壁又恢复了原状。慕容起观察半晌,确定他们不会出来之后,起身跑了过去。只见那岩壁上除了普通的岩石纹路之外,一点看不出有暗门的痕迹。
“哇,这么高明的机关,这群人一定不简单,看来归雁门的人还不知道这个地方呢。”慕容起低声嘟囔,他想进去看看,却又害怕有危险,自己劝自己,“不如进去看看?算了…我是韩风大侠的客人,回去太晚似乎不太礼貌…不过…如果这伙人正有什么阴谋,我现在不去的话,万一以后来不及阻止怎么办…可是…那些人武功肯定比我高,那我进去了岂不是白白送死…嘁,死就死,我是大侠嘛,大侠哪有怕死的…但是…就算我去送死,也改变不了什么啊,还不是枉送性命…”
就这样纠结了半天,他还是决定进去看看,如果有危险就赶紧跑出来。只是他哪里知道,这里就是魑魅堂的根据地,就凭他一人,来到这里岂非与送死无异,哪里还有命出来。
慕容起在石壁上摸索了半天,在石壁左侧摸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无法取出,向两面旋转也并不可行,慕容起钻研了片刻,尝试着将石头向里推了一下,似乎微微向内陷了一点,便用力按了下去,这时石壁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裂缝,转眼间便展开成一个暗门。慕容起看着洞口沉思了一会,寻到一块尖利的小石块,在那块触动机关的石头上方刻了几个字,然后壮着胆子走进了密道。
刚走进去没几步,后面的石壁突然关闭了,慕容起急忙蹲下身躲在角落,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片刻,确定没有人发现,便沿着密道走了进去。走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慕容起发现不远处有晃动的火光,便轻手轻脚地朝着火光走去,走到近处,他发现这里得甬道角度陡然向下,有一道台阶通向山洞更深处,慕容起悄悄蹭到台阶上面朝下看去,下面是一个洞室,与他所在的甬道落差一丈左右。洞室里有很多人,一个脸色灰白如鬼魅一般的人坐在正面,两侧笔直地站着许多人,他们身后墙边摆着兵器架,有如公堂一般。中间有几人跪着,正是刚刚慕容起跟踪的那几个人。几人正在向中间那个人汇报。
“堂主,我们能确定,那个人肯定是归雁门的人,他自己报的名号是‘归雁门二代弟子段亦飞’。”
“哼,归雁门?我们上一任堂主鬼狐就是丧命于他们的掌门和长老手上,这次竟然…”那人说到这里,突然停住,慕容起以站立的姿势看不到深深的台阶下密室尽头的“堂主”。但不知为何,这突如其来的沉寂使得慕容起感觉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顿时不由自主地警惕起来。果不其然,随后一枚泛着幽绿色光芒的毒镖带风而来,直奔慕容起的小腿,看来甬道虽然黑暗,但鬼眼还是发现了慕容起站立在甬道中由台阶上方露出来的双腿。此时慕容起正碰巧躬身想看清洞室内的情况,正看到那“堂主”出手,便顺势侧身一躲,毒镖落空,可是慕容起功夫练得不地道,又弓着身子,这一避用力过猛,脚下站立不稳,从台阶上滚了下来。慕容起急忙护住脑袋,就这么滚到了台阶底下,模样狼狈不堪。慕容起缓缓爬起身来,揉了揉身上撞疼的地方:
“哎呀,疼疼疼。”
两旁的人面面相觑,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人是从哪里掉出来的。慕容起正自揉着痛处,忽然发觉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又见正中坐着的那个被称为“堂主”的人眼神冰冷恶毒,两手放在腰间,似乎随时有可能发出下一镖。便急忙一纵身,来到兵器架旁,抢过一把剑,反手刺死了跪在中间的那几人中的一个,两旁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各自舞刀朝慕容起扑来。慕容起拼命抵挡,寻机又刺死了几个回来报信的人,对方都是喽罗,武功都不算高,与那群山贼相差无几,但怎奈人多势众,慕容起渐渐抵挡不住。无意间,他使出了在齐路遥那里偷学的归雁门剑法。
魑魅堂堂主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着,直到看到慕容起使出了归雁剑法,两手突然一抖,两枚毒镖又直奔慕容起而来,慕容起抓住身旁一个倒霉的魑魅堂弟子扯到身前,两枚毒镖全被挡下。堂主见状抽出藏在座下的鬼头刀,飞身而至,先在慕容起面前一挥手,将一把毒粉洒向慕容起,慕容起没有防备,被洒了个正着,毒粉全被洒在了脸上,慕容起打了一个喷嚏,顿时觉得头脑发胀,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他心里想着要把最后的一个回来报信的人杀掉,可是身体已经在转眼间变得不听使唤,全身精气似乎都被吸走,便如脱力一边,手中的剑离手掉落在地,他自己也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魑魅堂堂主愤怒地对那个回来报信的人喝道:“废物,竟然被归雁门的人跟踪到了这里。”
那人顿时感觉到一阵恐惧,急忙跪下身来解释:“没有啊堂主,方才不是这个人呐…”
“哼。”
慕容起听到最后的声音是挥刀砍在人身上的声音,看到最后一个模糊的画面是一个身影倒在了他的身边,他微微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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