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起眉头紧锁：“傻丫头…你又何苦…”
笙儿浑不知慕容起的愧疚懊悔早已在心中千回百转，仍沉浸在少女的羞涩之中：
“苦？笙儿并没觉得苦啊，笙儿做的不是噩梦…从头至尾都是很开心的…呵呵，哥哥，刚刚你…你没有拒绝笙儿…看来哥哥你…果然也已把笙儿当成妻子了…笙儿真的好开心…哥哥别生笙儿的气…笙儿知道…好像只有成亲之后…哥哥你才能吻笙儿的唇…可是…笙儿回忆起哥哥亲吻姐姐的情形…刚刚又真真切切地梦到哥哥亲吻自己…就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心扑通通地跳个不停…这才壮着胆子来找哥哥…哥哥你若是不开心，就…就忘了吧…笙儿不会对别人说…也不会逼着哥哥把笙儿当妻子…笙儿也绝不会怪哥哥…若是以后笙儿生了孩子…可姐姐还没回来…笙儿也不告诉别人那是哥哥的孩子…”
笙儿红着脸垂着头自顾自地说着，慕容起却听得心如刀割，原来她方才那一吻并非仅仅是春心萌动，而竟还饱含着她如此大的决心…她天真地以为仅仅是接吻便会让她怀上孩子，可即便如此，她也愿意将她此生第一个吻交给他，这是何等样的爱慕，何等样的信赖，何等样的痴情…
慕容起轻轻将笙儿抱在怀中，笙儿仍在低低地诉说着心声，丝毫没有准备，被吓得惊叫一声，但转眼便开心地笑了起来。
慕容起闭上眼轻声道：“笙儿…”
“哥哥？”
“对不起…”
笙儿讶异片刻，便明白慕容起道歉的原因，心中激荡起的涟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转而油然而生一丝悲苦，但她还是含笑轻声说道：
“哥哥…笙儿不怪你…”
慕容起觉得再解释什么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反而会让她更加伤心，便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轻声道：
“傻丫头…怎么总要惹我心疼…好了，放心吧，你自然不会怀孕的…好了笙儿，我们不说这些了…这样吧，刚好你来了，哥哥正想服食‘凝霜丹’，却不知那仙丹服下之后会有什么效果，笙儿你就在旁边帮哥哥护法好了。”
笙儿起身欣然笑道：“好啊，不过以后笙儿服翠郁丹的时候，哥哥也要帮笙儿哦。”
“那是自然。”
说罢慕容起便取出“玉清凝霜丹”，将其捧在手中端详片刻：
“如此浓郁的寒气，似乎仅逊于制这冰棺的玄冰，真不知这样一颗丹药，是如何炼制出来的。”
笙儿笑道：“我们仙术一支根本不涉及黄白之术，怕是永远难以知晓了。”
“说的也是…”
说着，慕容起便将“玉清凝霜丹”服食下去，盘膝闭目感受起来。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慕容起体内忽然涌出一阵阵强盛的寒气，慕容起紧锁着眉头，似是在竭力抵抗、抑制着，笙儿紧咬着朱唇，紧张地注视着他。片刻之后，慕容起身上一波波溢出的寒气已一波弱似一波，看来他已逐渐掌握了控制这股寒气的能力。又一盏茶的时间，慕容起忽然微微颤抖起来，笙儿看出有些异常，不由得攥紧小拳头，替慕容起担心起来。
忽然，慕容起身周突然涌出一阵极为强盛的寒气，久久难以收敛，慕容起也剧烈颤抖起来，衣衫须发之上皆瞬间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笙儿见势不妙，忙起身坐到慕容起背后，双手按在慕容起身上，运起仙力，助慕容起压制凝霜丹中强大的冰灵之力。
慕容起服下凝霜丹之后，只觉得其中蕴含的寒气顿时流遍全身，他体质属冰，是以并没觉得难以忍受，反而稍感舒适。但那股寒气并不受慕容起控制，待慕容起想要收敛之时，却万万不能。这股寒气与仙力不同，驾驭之法自然也是完全相异，慕容起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丝毫不知收敛之法，只得勉力以仙术压制住寒气，并努力探寻驾驭这股寒气之法。就在他已经掌握了些许控制冰属性灵力的能力，正极力压制之时，那股寒气却忽然增强，慕容起刚刚掌握初步的掌握之法，怎能抑制如此强大的灵力，那股寒气便陡然破体而出。
在笙儿的协助下，那股寒气没有完全失控，而且那玉清凝霜丹既是被依秘法炼制出的丹药，自然也不止含有灵气，而且也具有其独到的功效和助益，渐渐地，慕容起对冰灵之力的掌控稍见纯熟，那股寒气收敛的速度加快许多，最后终于被彻底抑制住。此后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慕容起身周的寒气如呼吸一般，规律地收放了片刻，终于被慕容起彻底收敛于体内。
慕容起睁开眼长舒一口气，对身后的笙儿说道：
“幸而有你在，否则还不知会出什么意外呢。”
笙儿笑着摇摇头：“没有，笙儿没帮上什么忙，刚刚笙儿感到另有一股外力在旁协助，想来定是那丹药的药力了，如此珍稀的仙药，自然会辅助哥哥你掌握那股寒气，笙儿有些太过敏感了。”
慕容起也摇了摇头：“怎么会呢，笙儿你的确给了哥哥很大的帮助。”
笙儿放在慕容起背上的双手没有放下，此时她已经收敛仙力，却又柔柔地在慕容起的背上抚摸起来。片刻之后，笙儿坐上前了一点，轻轻环抱住他的腰，脸颊轻轻贴在他的背上：
“哥哥…以后哥哥有什么需要笙儿的帮助，便尽管告诉笙儿，而且也不必道谢…笙儿不喜欢听哥哥的感谢…”
慕容起直至今日方知笙儿对自己用情之深，原本他认为笙儿只有自己这一个亲人，是以对自己十分依恋，而她又情窦初开，不免将他当做恋人，若是将来真有一日韩如雪终难复生，他随她而去，笙儿也便断了情思，来日自会觅得真正能与她相守终生之人。而今，慕容起这才明白她心中情愫早已尽数倾注于自己身上，这般爱恋倾慕，便是尘世里正值热恋中的情人之间，也是极之罕有，世间男女之爱能至于此者，怕是仅有他和韩如雪等寥寥数人而已，他可以为韩如雪而生死相随，笙儿恐怕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可慕容起自韩如雪逝去，“她复生不成则必要随她而去”的信念早已被封存在早已化作坚冰的似水柔情之中，哪怕千年万载，斗转星移，也难动摇，更莫论笙儿那一点点炽热的心血，想来那至多也只会让他的心稍稍温暖一些而已。此时他只盼让笙儿早日对自己死心，也免得她来日受伤更深，甚至做出傻事。可多年的形影不离，她在慕容起的心中早已达到仅次于韩如雪的地位，一直当她为亲生妹妹的慕容起，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忍看她伤心。心中思虑沉浮，慕容起终究想不出如何劝说，而且每当他要硬下心肠，却总想到，若是哪一日自己必须放弃对韩如雪的爱恋，自己会是如何肝肠寸断，而若是把这个必须做出抉择的人，由他换做笙儿却又如何？笙儿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孩子，让她硬生生地承受生离之苦，她会如何伤心？每念及此，已经硬下一半的心，便终究又难以彻底化作铁石。
所以此时，笙儿愈是对他关怀备至、言听计从，他便愈是愧疚、怜惜，他站起身来，心想无论如何，也要劝她“将来若是韩如雪真的复生无望，也莫要跟他一样犯傻。”刚刚转过身，便看到笙儿倾慕、关怀的眼神，心里一疼：到那时即便她不随我而死，难道就要她受这几年来他自己所承受的苦楚吗…我自是堂堂男儿，千般相思苦痛，亦难彻底埋藏于心里，也要时常到这里来痛哭一场方能释怀，而她一个柔弱的小女孩，孤苦无依，如何熬得…罢了…也许到那个时候，再入轮回反倒更加幸福…若是我此时劝动她，她如此听我的话，到时一定会真的独留人世，受孤独凄苦折磨，那样倒是我害了她…到时不如就让她自己选择吧…
他想要说几句劝说言辞，但看到她的眼神，想起她一直以来的痴情，却又想紧紧抱住她说上几句安慰、感激的话语。可他犹豫许久，终是怕害她伤心，或是累她更加动情，便把所有的话咽了回去，想要一言不发即刻转身离去，但终究难以克制对她的怜爱，便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柔声道：
“傻丫头…你这般待我，真是让我问心有愧…如若有一天哥哥做了什么事让你伤心，不要记恨哥哥…呵呵，真希望此刻天上劈下一道雷，把我劈得傻了，忘了和雪儿的恩爱，忘了我和她之间的种种，只记得笙儿你的好…”
最后这句话自是调笑，但其中也是有着深意的，他实在不忍直接说出那些薄情寡意的言语，只得如此婉言相劝，心中却是既盼她听懂，又怕她听懂。笙儿听了这话，也不知是否领悟其中含义，只是甜甜地笑笑：
“哥哥若是真的有过这样的想法，哪怕仅是一转念，也不枉笙儿痴痴傻傻地迷着哥哥了…将来不论发生什么事，笙儿也决不怪哥哥…呵呵，不过你竟然想忘了姐姐，以便让自己心安理得地移情别恋，笙儿决不能饶你。”
慕容起怔了怔，她最后这句似是玩笑的话，莫非竟也有隐喻？她竟因得知我真的对她有情而下定决心不肯放弃？
刚刚有此一念，慕容起随即便在心里摇了摇头：笙儿单纯天真，此刻见我终于有一刻心绪跳脱哀伤，是以说这些玩笑话，自是想趁机让我开心起来。
想到这，慕容起便淡淡地笑笑，轻轻一刮笙儿的瑶鼻：
“你啊…”
笙儿缩了缩头，大眼睛笑成了一线，眉眼间尽是儿女柔情，慕容起见状，心里又是一紧，微感后悔，暗自叹息：我怎么如此轻薄，这样岂不是更惹得她欣喜依恋？唉…
他一心想着尽量不让笙儿对自己太过依恋，那样日后即使上天真的不肯垂怜，让他和韩如雪只能阴间重聚，笙儿也能少一分伤心。可他却没有…或是说不愿想到，笙儿数年来与自己相依相伴，对他的温柔体贴早已了然于心，便是他不对她如此亲昵温柔，她也知他是真心疼惜她，又怎在意他是否对她说这一句温柔话语；更莫提他此举此语并非轻浮，而是出于他早已习以为常的对笙儿这位妹妹的怜爱、拂照之情，只不过他此时心下唯恐惹得笙儿动情，自然而然想到男女之情上。
笙儿站起身很是自然地理了理慕容起的衣衫银发，笑道：
“哥哥，你刚刚服食仙丹，克制寒气挥霍了很多仙力，驾驭属性灵力又十分耗费心力，一定很累了吧，不如回房去，笙儿服侍你休息一会吧。”
“什么服侍，你又不是我的丫鬟，定是以前从雪儿那学来的吧。她说服侍我，那是向我撒娇献殷勤，我若非身受重伤之时，又何时会要你们照顾。天也要黑了，那小魔女若是醒了，定要害怕的，你就先回去吧，我刚刚还有些话没对雪儿说完，一会便回。”
笙儿笑着点点头，对他留在这陪韩如雪丝毫不介怀：“嗯，哥哥放心吧，小雪儿有我照顾，你在这多陪陪姐姐吧，若是乏了，就回来休息。”
“我知道，你回去吧。”
“嗯。”
望着笙儿的背影消失于甬道，慕容起轻轻叹息一声。其实他已将此行经历细细对韩如雪讲述了一遍，又对她倾吐过了相思之情，并无其它要事，只是愧于被笙儿体贴照料，更怕她心中柔情未消，更惹得自己难以自制，一时莽撞伤害了她。
站在原地踌躇片刻，慕容起独自沉吟道：
“笙儿每日与我同榻而眠，夜里经常感觉到她如雪儿一般，待我睡熟时，为我梳理鬓发、整理衣被，如此下去，她对我之情岂不是愈加深厚…若向师父说明，让他老人家安排笙儿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呢…笙儿虽然天真，却也不痴，如何不会猜到是我的意思…那岂不是更加伤她…唉…慕容起啊慕容起，你也忒不知好歹，笙儿对你一往情深，你又何尝不喜爱她，何至想要处处疏远，若是不小心伤了他，你会好过吗？唉…这些我岂能不知…只是我虽不是不可接受她，可若有一天，我终究要随雪儿而去，那她岂不是…”
刚想到这，慕容起身体猛地一震：“不对…我今日怎么想的尽是‘苍天不会垂怜’、‘雪儿难以复生’、‘我要随她而去’这样的想法…莫非昨日的梦是…这几年我的梦似乎总能见到雪儿，醒来却总是忘记梦中的情景，可昨日的梦偏偏如此深刻…雪儿竟然那样哭诉…总说我们无缘再会…不…定是我昨日什么时候无意间暗自没来由地悲观幻想过，才使得睡梦中都会见到我最恐惧的场景…”
原来他随南山子前往神界的前一夜，也就是在昆仑山洞中休息的那夜，由于之前对韩如雪的思念又在胸中翻腾激荡，是以梦中又见到了韩如雪，可那一次韩如雪却哭得十分凄然，对慕容起说今后已无再会之时，让他一定珍重。虽然以人间时辰计算，已经过了近两个月，但在他看来，不过两个时辰而已，是以印象依旧深刻；再者他之前的梦确实都是醒转即忘，这次却久久萦绕于眼前，令他心中一直忐忑难平。
片刻之后，慕容起笑着摇摇头：“定是我先前畏惧那轩辕剑的力量，怕此行凶险，才有此一梦，而后亲眼见识轩辕剑之神力，更是唯恐将来会碰到更加难以应对的强敌，是以才一直对这偶然一梦耿耿于怀…定是如此。”
慕容起又笑着点了点头，便走回冰棺前轻轻落座，轻抚韩如雪的脸颊，向她倾诉抒怀，直至将心中顾忌尽数忽略，对笙儿的歉疚也转淡之后，方才披星戴月返回自己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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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累了吧，先歇息一会吧。”
“是啊爹爹，歇一会，然后陪雪儿出去玩。”
五日后，昆仑凌霄派，弟子房·雪。
笙儿坐到床边，小慕容雪则站着床边望着正盘膝在床上修炼的慕容起。慕容起收敛仙力，睁开眼对小慕容雪笑笑：
“你这丫头，就知道玩，莫非想要累死爹爹？”
小慕容雪吐了吐小舌头，爬上床钻到了慕容起怀里。笙儿笑道：
“哥哥，修炼得怎样了？”
“啊，这几天我一面巩固属性灵力的掌控之法，一面炼化体内在麒麟洞得到的那团灵力，希望能加快些修为长进的速度，看来确是有些收益，加上师父每日送我们的那颗灵气精华助力，我体内那些灵力未有太大损耗，可进境之速却比以往加快了近四成，看来想要恢复到之前的修为，不足三月即可办到了。”
笙儿笑着擦了擦慕容起额头上的汗，又从身边的几上端过她刚刚沏好的“若梦茶”递给慕容起：
“呵呵，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虽然这样便相当于这三个月一直滞留在之前那样的修为，但是三个月后，哥哥你仍旧能维持现在的进境之速，那非但很快便可追回这浪费掉的三个月时间，更是能为以后的修行增速不少呢。师父说，哥哥此次修为折损，反倒帮你突破了由下等地仙第九重境提升至中等地仙的瓶颈，真的是因祸得福，若是没有此次之事，恐怕哥哥还不能得此便利呢。”
慕容起笑着拍了拍笙儿的头，接过茶杯笑道：
“你的脑袋里是不是终日都在想着如何劝说别人啊？怎么什么事情到了你笙儿口中，就都变成天大的乐事了？这么多年从来就没变过。”
笙儿笑着低下头去：“呵呵，笙儿说的本就是实情啊，其实大多事情都有其令人开心的一面，笙儿总是能看到，却总怕哥哥看不到，便总想告诉哥哥，让哥哥开心起来，这是很正常的吧。”
慕容起望着笙儿，品味着她说的话，片刻之后淡淡地笑笑，喝了口茶说道：
“若是世间之人都能有笙儿你这样独到的慧眼和开明的心境，那世间也就没有所谓愁苦之事了。”
小慕容雪轻轻拉了拉慕容起的衣领：“爹爹…出去玩吧…”
慕容起低下头看了看小慕容雪带着一对小小笑靥的可爱俏脸，和一双澄澈如水的大眼睛，笑道：
“世间之人若是也像小魔女这般没心没肺，倒也一样没有愁苦了。”
笙儿笑道：“若是像哥哥一样看破世事，不也一样没有愁苦了？”
慕容起轻叹一声，苦笑道：“可莫要学我…我不管有意无意，总是会伤到别人，正是他人万般愁苦之源头…”
笙儿自是明白慕容起言中之意，但还是淡淡笑笑：
“怎么会呢…对了哥哥，笙儿正想服那‘三春翠郁丹’，师父说这仙丹最好在树木茂盛的仙山服用。峨眉山草木繁盛，灵气又充裕，而且和笙儿渊源颇深，最是适合不过。刚好小雪儿想出去，我们便一起去吧。”
慕容起笑笑：“你还真是宠溺这丫头，莫不要把她骄纵坏了。”
“呵，怎么会呢，小雪儿可听话得紧呢。”
“呵呵，你看她想出去疯，便想了这个理由，我还能看不出吗。不过也好，是该去散散心了，小魔女，我们走吧。”
小慕容雪兴奋地应了一声，缩在慕容起怀中，偷偷向笙儿眨了眨单眼，笙儿也笑着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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