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跟着书生来到西湖边,只见书生对湖边一艘乌篷船上的船夫说:
“船家,你的船开不开啊?”
“开,您要去哪?”
“游湖。”
“那好,二钱银子。”
书生大惊:“什么?我又不吃你的船,干嘛还要钱,被我坐一下又不会漏。”
船夫怒道:“你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啊,坐船的钱都没有还有闲心游湖?”
这时慕容起走上前:“船家,这船我包了,也不用您撑船,一会我们游览过西湖便把船还给你。”
说着,将一锭银子扔给船夫,船夫接了钱,跃上岸来笑道:
“那好,客官想用多久都可以,这些钱足够买下这条船的了。”
慕容起点点头:“那就好,明早我们便将船还给您,您早些来取就可以。”
“哎,好,那你们随便用吧。”
船夫说完,拿着钱离开了。书生问慕容起道:
“哎,你这个人真奇怪,这船是我先看好的,你怎么抢去了?”
慕容起说道:“既然先生也想游湖,那正好,不如我们用同一条船吧。”
书生沉默片刻后,摇摇头转身要走:“算了,算了,我走了。”
慕容起施礼道:“怎么?先生有何不满吗?”
书生摆摆手说道:“这里没有好酒,虽有美景,却也无心细赏,无趣,无趣得很啊…”
慕容起微笑着点点头:“晚辈明白了。”
慕容起说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宸轩:“宸轩,去风满楼为先生买一坛最好的酒来。”
书生转回身来对宸轩说道:“还要几个小菜,光喝酒有什么意思。”
慕容起对宸轩说道:“就按先生的吩咐办。”
宸轩笑笑:“好,我这可是听主人的话,至于这个疯书生,哼,一会我再收拾你。”
书生很是惊讶地说道:“哎?这个小娃娃好没礼貌,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就是没教养。”
宸轩闻言气愤地攥起拳头朝书生挥舞道:“我…你…”
慕容起拍了拍宸轩的肩:“好了宸轩,快去吧。”
宸轩“哼”了一声,向风满楼跑去。慕容起向小船伸出右臂,微微躬身,恭敬地对书生说道:
“先生请上船。”
书生点点头:“好。”说完,便一纵身跳到船上。岸上,周通低声对慕容起说道:
“这个家伙是挺讨人厌的啊。”
慕容起点点头:“高人行事就是如此,而且这下我完全可以断定他就是李白——太白金星。”
笙儿问道:“为什么啊?难道哥哥察觉到仙力了吗?”
慕容起摇摇头:“没有,不过他竟能看出宸轩是神兽,凭这一点就可以确定了。”
笙儿回想片刻:“他说过吗…哦,我知道了,因为他刚刚说宸轩是无父无母的野孩子,对吧?”
慕容起点点头:“没错,宸轩衣着光鲜,而且和我们在一起,一般人怎么会如此妄加论断呢。”
周通笑道:“是啊,我们走到街上,人们都以为你和笙儿是宸轩的爹娘呢。”
笙儿红着脸低下头,慕容起沉默了片刻:“笙儿不过十六七岁模样,怎么可能会有人这么想,粥桶不要胡说。好了,我们也上船吧,宸轩马上就能回来了。”
“我没胡说啊,我明明听到好多人在说‘你看那一家三口和那个扛着大锤的怪人’,这不就是说我们的吗…”
笙儿拉了拉周通的衣袖:“好了,周大哥,别说了…哥哥,我们上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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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宸轩带着酒菜回到船上,慕容起用仙力催动小船,使小船缓缓向湖中心而去。船篷中摆着一张小桌,慕容起和书生对面而坐,宸轩把酒菜都放在慕容起这一边。慕容起把酒菜向书生那边推了推,责怪地看了看宸轩,宸轩撇了撇嘴,坐到一旁。书生不客气地打开酒坛闻了闻:
“嗯,没错,就是这种酒,果然有钱什么都能买到,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端起酒坛就往嘴里灌,宸轩喊道:
“喂,你这么喝,那我主人还怎么喝了,你也太不客气了。”
书生恍若未闻,喝完一口抹了抹嘴:“好酒啊,哈哈,好酒。”说完,把酒坛放在桌边,一只手臂捧着,另一只手拿起筷子吃起菜来。
慕容起说道:“听先生方才在酒店门口即兴作的那两句诗,都是内有玄机,晚辈有些事情十分在意,想要向先生询问一下。对了,不知先生姓甚名谁?”
书生头也不抬地吃着菜:“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
宸轩笑笑:“骗吃骗喝的人都爱打着响亮的旗号,不过头一次见有人打着古人的旗号出来骗人的。”
李白笑道:“哈哈,是啊。不过我倒是没觉得李白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谁叫我爹娘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朋友也开玩笑似地送我这个雅号,哈哈,确实容易误会。”
慕容起说道:“不过先生的文采倒是可追真正的诗仙太白了。”
“那是当然,他是诗仙,我是酒仙,一样,一样的啊,哈哈哈哈。”
“那么先生能否再即兴作一首诗,让我等品鉴一番呢?”
李白想了想,摇头叹息道:“不行,不行啊,没什么意境,作不出,作不出来啊。”
李白说完,又仰头饮了一口酒。宸轩对李白笑道:“刚刚你被人扔出店门就有意境,现在喝着不花钱的酒,吃着不要钱的菜,却又没意境了。要不要我把你扔出船去,泡在清凉的湖水里啊?我想这样你会更有意境的。”
李白故作惊异地说道:“哎呀,这个我倒是没试过,嗯…值得一试。”
慕容起拍了拍宸轩的头,对李白说道:“那李居士不如看一看外面的雪景,说不定会有灵感。”
李白摇摇头:“算了,都看过无数遍了,没劲,再说了,好不容易有个避风的地方,我可不出去了,你没见我穿得这么单薄吗。不过我看你带着箫,不如给我吹一首曲子啊。”
慕容起轻轻握住腰间的翠竹箫,沉默了一会说道:
“好…那…就请李居士赐教了。”
说完,摘下翠竹箫抚摸了一阵,闭上双眼吹奏起来。这首曲子正是那首《林沐初雨》,慕容起吹奏起这首曲子时,脑海中浮现的…是每一次他与韩如雪一同演奏这首曲子的情景:韩府、临安西郊山顶、华山之巅、西安、盘龙山、终南山、峨眉山、大雪山、昆仑山…慕容起的嘴角微微地上浮起来,笙儿望着慕容起,也欣慰地笑了起来。一曲奏毕,慕容起缓缓放下手中的箫,睁开眼,万分惋惜地看着翠竹箫,好像是希望这首曲子更长一些。许久,慕容起抬起头来:
“居士,现在…您感觉有灵感了吗?”
李白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笙儿皱着眉说道:“李居士,我哥哥他真情流露,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李白笑笑:“既然他不愿将他最好的曲子吹与我听,我也没必要为他作诗。你说是吗,慕容公子?”
慕容起一愣:“您…怎么知道我姓慕容?”
李白神情依旧,挑拣着盘中的菜,头也不抬地笑道:
“我什么都知道,所以,你瞒不过我的。”
慕容起沉思了许久:“那好,晚辈…知道了。”说完,拿着箫走出船篷,站在船头望着西湖的雪景,默默说道:
“雪儿…你在吗?西湖的雪景…是不是很美呢…那边的…就是断桥…断桥残雪向来是…情人们最喜欢的一景,今日我们就在此…对着你最喜欢的雪景…再合奏一次…我们的《海角天涯》…”
这时,慕容起耳边似乎响起韩如雪轻轻拨弄琴弦的声音,慕容起温柔地笑笑:
“雪儿…”
随即,慕容起闭上双眼,缓缓吹奏起《海角天涯》,凄凉的箫声响起,风似乎也都变得哀伤、温柔。箫声悠远、绵长,一直遍及到海角和天涯,天也为之垂泪,但泪滴还未触及慕容起冰冷的心,就已被那刺骨的冷,凝成雪花缓缓地飘落下来,落在慕容起已经雪白的头发,和如雪般洁白的长衫之上。
慕容起的泪随着乐声缓缓滑落,凝成坚冰,摔在船头,破碎成无数美丽的碎片。片刻曲已过半,又是那个音节,慕容起耳边似乎又出现了琴弦崩断的声音,慕容起突然口吐鲜血跪倒在船头,笙儿急忙冲出船篷跪在慕容起身边扶住了他,焦急地问道: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慕容起摇摇头,笙儿从怀中取出手帕,为慕容起擦去嘴上的血迹,慕容起站了起来,拿起翠竹箫,笙儿也站起身来:
“哥哥…”
“没事的,不必担心…”
“好…”
笙儿向后退了两步,站在慕容起身后,慕容起继续吹奏起来。
悠长的尾声过后,慕容起垂下双手,低下头在船头沉默了一会,转过身,笙儿扶着他走回船篷。还未开口,李白便说道:
“这才叫做真情流露…果然是天籁之曲,我等全真道众即便是倾尽毕生心血,也无法作出此等以情动人之曲,我们抛弃的那些东西…或许才是最珍贵的…”
说完,李白起身走出船舱,站在船头望着西湖的雪,口中念道:
“缘起隐仙空山下,
绕指细流伴落花。
清溪面东望海去,
残朵背西走天涯。”
李白吟过这首诗,又转过身看了看船篷中的慕容起和笙儿,口中复又念道:
“彩蝶翩舞唯恋花,
飞花御风逐彩霞。
有幸海角得君伴,
无缘只影望天涯。”
吟过这首诗,李白转回身望着西湖,许久,突然化作一道银色光芒,飞向远方。周通一惊:
“哎呀,扇子!我们还没向他要扇子,他就走了,我们还要去哪找他啊?”
宸轩说道:“他这种疯子行事一般都是要故弄一番玄虚的,青莲扇一定已经留下来了,你快找找。”
笙儿点点头:“没错,我能看出来,他一定已经愿意将扇子交给我们了。”
慕容起一面思索,一面四处看了看,发现酒坛已经又被红布坛封封上,便捧过酒坛,打开坛封,只见酒已被喝干,坛中有一柄折扇。慕容起将折扇取了出来,虽然这青莲扇仍处于沉睡,但还是能感到其上确实有浓郁的仙气流转。打开看看,只见这柄折扇是以一种类似精钢、却更加轻盈结实的金属为扇骨,又以比丝绸更加柔滑、细致、结实的天蚕丝为扇面,上面画着一幅壮丽的山水丹青,扇面微动,画上的瀑布似乎也在澎湃地奔腾而下。轻轻摇动,扇子上面似乎还有酒香,却不似原本在此坛中之酒的味道,其香醇之气非琼浆玉露不能企及,嗅之便恍然欲醉。慕容起说道:
“这就是青莲扇了。”
笙儿笑笑:“果然没错,他真的是青莲居士,刚刚那两首诗也确实很凄美,的确十分高明。只是那两首诗的含义…第一首还好,可第二首嘛…有些猜不透,或许诗中写的是我们还没经历到的事吧。”
慕容起点点头:“是啊,或许那首诗所言正是未来之事…笙儿,宸轩,周通…我还想…带着雪儿看一看这里的夜景…你们能陪我吗?”
笙儿轻轻靠在慕容起肩上:“当然…笙儿说过,哥哥去哪里,笙儿就一定跟到哪里…”
宸轩也点点头:“没错,主人,宸轩也很想看看西湖的月色。姐姐她…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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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西湖。
几人坐在船上,静静地欣赏着西湖的冬日月色。笙儿问慕容起道:
“哥哥,那天…姐姐看到这里的月色,是不是很开心啊?”
慕容起点点头:“是啊,雪儿她很喜欢这里的月色。那时是夏天,湖上还盛开着荷花,月光洒下,荷花都被染成象牙白色,夏虫轻鸣,夜莺清唱,呵呵,雪儿就依偎在我怀里,对我说:‘慕容大哥,你看,这里的月色好美啊。’我…我告诉她这里的月色是绝美的,尤其是西湖的‘晓风残月’。可是…谁知苍天却总是不愿眷顾我的雪儿…雪儿刚刚说想要看一看晓风残月,天上却突然阴云遮月,下起雨来,一直到第二日清晨,若不是师父和沧寰相助…雪儿那时怕是已经撑不住了…”
笙儿说道:“李居士的诗中也说过‘苍天无情’,唉…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折磨哥哥和姐姐呢…”
慕容起神情清冷地说道:“若是我也就罢了…雪儿她是那样敬畏苍天,当她被悲痛折磨得憔悴不堪的时候,我愤恨苍天,出言对天不敬,雪儿阻止了我;就连她只剩一天生命之时,她仍跪求苍天眷顾…哼,天若有情,又怎会对雪儿的善良、虔诚视若无睹呢。”
笙儿看了看慕容起说道:“不过天自有道…姐姐虽然…暂时离开了,但我们寻齐神兵之后,姐姐就能回来,而且再也不会离去了。可能现在只是上天对你们这对有情人的考验。所以哥哥,你也不要总是愤恨苍天了,这样怎么说都…不是…不是太好的。”
慕容起摸了摸笙儿的头:“你啊,都是跟你姐姐学的,跟你姐姐一样,不论怎样,都对上天抱着敬重…不过这样也好…好了,不说这个了…笙儿、宸轩、周通,你们都没来过西湖吧?我带你们去周围的山上逛逛吧。”
宸轩笑道:“主人,我偷偷告诉你哦,其实我跟主人一样,早就走遍过天下了,虽然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城池村镇之类的早已变样子了,不过这类山水之间的景色我可是熟得很呢。”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呢,那好,就拜托你带我们游览西湖的青山秀水了。”
“哈哈,没问题。”
小舟向岸边靠去,笙儿突然对慕容起说道:
“对了哥哥,笙儿…笙儿想改一个名字。”
慕容起闻言,沉默片刻后问道:“怎么?为什么?”
笙儿说道:“哥哥…你会娶笙儿为妻吗?”慕容起闻言,沉默不语,笙儿继续说道,“呵,‘笙’字是哥哥送的,笙儿是绝不会改的,不过…笙儿…以后想叫做…慕容笙。”
“慕容…笙…为什么?”
笙儿笑笑:“哥哥不会娶笙儿为妻的嘛,而且笙儿是哥哥的妹妹,与哥哥同姓不是很正常的吗?而且…哥哥,笙儿感觉哥哥你只有当笙儿是妹妹的时候,才会像以前那样温柔,虽然语气还是那样冷淡,不过…感觉还是很不一样;而有的时候,哥哥会觉得跟我在一起对不起姐姐,会不知不觉疏远笙儿…可笙儿若是成为哥哥的亲妹妹,哥哥也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了。而且这样一来的话…笙儿…也可以断绝自己的幻想…可以吗?哥哥…”
慕容起沉默了许久之后,皱着眉轻抚笙儿的头:“傻笙儿…我让自己在傀儡的心里沉睡,是为了让自己感觉不到心痛,谁想这样却伤害了你…”
笙儿淡淡地笑笑:“所以…笙儿也要做出厚厚的一层茧,将自己保护起来,这样笙儿也不会感到痛了…”
慕容起轻轻抱住笙儿:“好…那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慕容笙了。”
笙儿笑着抱紧慕容起:“呵,太好了,那笙儿就可以没有任何顾忌地在哥哥怀里撒娇了。”
慕容起怜爱地轻抚笙儿的秀发:“笙儿…妹妹…哥哥答应你,若是雪儿真的复生了…我马上就会娶你为妻…”
笙儿离开慕容起的怀抱,大眼睛满是憧憬地望着慕容起:
“真…真的吗?哥哥?”
慕容起坚定地点点头:“我说到做到。”
笙儿再一次扑进慕容起的怀里,喜极而泣道:“好…哥哥…笙儿…会一直等着的…为了做哥哥的妻子,笙儿会一直等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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