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凉山的最高点,凉亭。
黎老村长眺望着北方,又是蹙眉深思。“陆少侠,你说索国人会怎样?”黎老村长含糊不清地问。
“不足为惧。”站在一旁的陆俊脸色平静。
老人脸上还是一副担忧,道:“就在昨日,老夫收到北方那头的口信,致和城战况并不乐观。”
“黎四将军骁勇善战,老将军不必担心。”陆俊说道。
“只怕这索国人会寻上门,十里之外的一村子,说是看到了小部索军,不知是行途经过还是……”老人说着说着,双眉又紧紧一合。
“老将军。”陆俊习惯了称老人为“老将军”,他知道,这位慈祥的老村长,正是凌北黎门当家人,铁马将军黎睿鸿。只是近些年黎门没落,屡遭索国朝廷打压,最后也是反了,黎睿鸿老人带着孙女和族人来到了这片静地,算是躲避北方战祸。陆俊遥望片片群山,道:“我打算,在这里呆上些日子,待北方战乱稳定下来,再做打算。”
老人脸色缓和了许多:“只是劳烦陆少侠了。”
“客气了。”陆俊转头望着沉默已久的丁烽:“烽,你觉得如何?”
丁烽没有丝毫犹豫,轻轻点点头。
……
顾韦舒适地躺在茂密的红果树上,聆听着清晨鸟鸣。
“叽叽……”
“早。”顾韦回答着。
“唧唧喳……”
“我倒是吃了早点,你们呢?”
树上挂着一个自言自语的人。
不知为何,这几日,顾韦的听力日益敏锐,就连深山那一声鸟鸣,听得都如此清晰,以至于夜深人静之时更是各种声音,虽说纷杂,却是美妙。他好像能听懂这鸟鸣,还能与他们交谈,很奇妙。幸好此处并无旁人,就算是阮义在,还不笑掉大牙。
顾韦正闭目感受着阵阵清风之时,忽然听到几声脚步声,步履轻盈,还带着细细嬉笑。顾韦翻身一看,枝繁叶茂,却是没能看清。只听一声柔弱之声:“这些人一来,我连跟爷爷说句话的时间都少了。”不正是那个爱耍脾气的少小姐。
顾韦没做声,这茂密枝叶也是挡住了树上的顾韦。黎思雁放下手中的东西,又拿出一把小铁铲。她却是没发现树上的顾韦,自顾言语道:“等我种下这几个小苗,回去就找那矮胖子小流氓算账。”
顾韦倒是能憋住不言不笑,她口中的“矮胖子”和“小流氓”不正是……
透过密叶,顾韦静悄悄地看着黎思雁忙碌,听着她喃喃自语。
“小树小树,要快快发芽啊。”黎思雁像是安抚孩子一般说着:“等你长大了,我就爬到你上面。”
不一会,黎思雁便挖了几个浅浅的坑,埋下种子,又是浇水,道:“快快长大哦。”
“这土壤种不了东西的。”顾韦情不自禁笑道。
黎思雁吃了一惊,紧张地环顾四周,却是无人。正疑惑着,顾韦便敏捷地跳到了她身后,又是吓了她一跳。
黎思雁立刻大声道:“你在这干什么!”
顾韦倒是不在意:“乘凉而已,我说,这种子埋在这里也不会发芽的,那瓜农也说了。”
“与你何关!”黎思雁跺跺脚,忙着收拾东西离开,“我说会!”
“你去哪?”顾韦问道。
“不关你事!”
黎思雁撇嘴跺脚,收拾好东西,快步离开。
顾韦自觉无趣,这田园般的生活虽说是恬静舒适,可这一天无所事事,还是心感无聊。他本想找陆俊谈一谈,可是方醒来之时,陆俊和丁烽又是不知走哪去了,心想着不去唤醒那个阮义,自个跑来这里乘凉了。
风带着阵阵稻香,田里有些勤劳的农夫,准备着下午的大丰收。
此刻方是辰时,顾韦亦是不知去何处,心想着跟着那少小姐,问问这一处的情况。顾韦放慢步子,与黎思雁拉开了距离。
黎思雁也是往村子里面走,一如既往地绕过茅屋瓦舍,来到了后山,山庙旁的祖宗祠堂。
她取出带来的烛香鲜果,小心翼翼地放置在那祖宗灵牌之前,而她对着的那两灵牌的名字,却是她的爱父爱母。
顾韦跟着来到了这祖宗祠堂,只不过没敢跟着进去,只是待在外面四处走,只听黎思雁又是自言自语道:“爹娘,我来看你们了。”
黎思雁点烛插香,开始说着生活中的鸡毛小事,又是笑又是泪。顾韦是没打算偷听她说话,只得走远到幽静的竹荫,但依旧是听得清晰无比。无奈之下,只得回去村长府中。
时间飞逝。陆俊丁烽和老人三人也回来了,阮义这没人吵醒,也是睡了半个天。直到黎思雁蹦跳回来,午宴又开始了。来到这里算是第三日,村长对他们四人的热情更是不少。
饭宴中,黎老村长突然问黎思雁道:“雁儿,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当然知道,我今早就去了祠堂。”黎思雁放下双筷,认真道,“爷爷你好像没去。”
黎老村长夹着一块烧肉,慢慢放入嘴中,又淡然一笑:“我今早也是去了,或是比你还早,本想去唤醒你,只是这天色还是阴昏,倒不如让你睡一睡。”
顾韦听到黎思雁到祠堂的话语,大概猜想到今日是什么日子,阮义则一脸好奇,又是不敢发问。
“下午大收,雁儿你可会去帮帮忙?”黎老村长又问。
“嗯!”黎思雁笑着点点头。
“什么是大收?村长。”顾韦放下筷子问。
黎老村长回答道:“也就是今年第一次的大丰收。”
“我也去帮帮忙吧。”顾韦说道,望向阮义,“阮义,去不去。”
黎老村长忙说:“不不不,你们是村子的宾客,怎么能让你们劳累。”
陆俊也说:“没关系的,村长,就让他们帮一下,也好成日呆在府中麻烦到村长。”
陆俊都发话了,阮义也没什么意见,道:“没事,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忙活。”说完又低头喝酒,没看到黎思雁那狠狠的一瞪。
村长也没多说什么,只道:“别太累就行,雁儿,饭后,你带顾少侠和阮少侠去看一下下午时的大收。”
黎思雁不情愿地点点头,道:“爷爷,那你去哪?”
黎老村长双目一撇,道:“我着要去酒肆。昨日前去北山的小竹回来,我这就要去与他商谈一下事宜,也要陆少侠和丁少侠一同前往。”
顾韦没感到惊讶,饭后,他问陆俊:“陆俊哥,我们何时出发?”
陆俊愕然抬头,道:“不急,先呆上些日子,等有打算了,也不迟。”
顾韦点头,又歇息了一会儿,便拉了阮义,跟着黎思雁去往稻田,参与今年第一次的稻谷大丰收。
八月中,凌中稻谷的第一次收成。趁着这一次收成,又是要翻天过水,赶在九月施播谷种,又是等到十一月收成,收个早骤米稻。
凌中的冬天来得晚,走得也晚。十二月才是渐渐入冬,到了这三月尾,才是气候转暖,谷种五月夏天,晚骤稻,三月一收。这一年,又是大丰收。
村中百户人家,近二百男丁,两百妇幼,齐齐下田,一道壮观的田园之景。
顾韦跟着黎思雁来到了一中年男人身旁。只听到她称中年男人为“张二叔”,倒不是真的二叔,只是村里邻舍,相互称呼。张二叔笑意盈盈,递给黎思雁一把弯镰刀。
黎思雁接过镰刀后却是熟手,弯腰也割起稻禾来。顾韦呆呆地看着,而阮义却是四处张望。
“你们两个不干活就走开。”黎思雁嫌弃道。
顾韦挠头道:“我们要干些什么?”
那位张二叔笑着说道:“小伙,你就用这稻草绳捆住这些禾穗。”
那老农话音刚落,顾韦便忙活起来,直接拾起一堆禾穗,扔在草绳之上,又听那老农说:“小伙,你得用这个簸箕装着,不然稻谷就掉落到泥土上了。”他说完便从地上拾起掉落的每一颗稻谷。
汗水是无法拾回,而这粒粒稻谷,就是汗水。
顾韦深情地看着这位弯腰拾穗的老农,心中感慨万分。他又认真而小心地抱过禾穗,堆放在那三尺多宽、用以柳条编成的扁形大簸箕上。
老农会心一笑,有继续忙碌。
阮义站着也是无聊,也跟着忙碌起来。
黎思雁干活总是那么认真,而且还是那般熟手,抓着一把稻禾,下刀,放置在地上,让顾韦收拾。
阡陌间,牛驴牵车,搬运着农夫们的丰收成果,运回村子并去糠,存放在村子里的大粮仓中。
时间飞逝,夕阳倚着群山,映出道道霞光。
顾韦和阮义一同把最后一簸箕稻禾搬上牛车,两人已经是汗流浃背,好不叫累。
村子大收完成了,全村子人的一同劳动,却是如此之快。黎思雁抹着汗,与身边妇孺谈笑着。
顾韦抱腿坐在牛车之上,跟阮义说道:“你说,这样的生活快乐吗?”
阮义则是掏出了他那个宝贝烟斗,他已经是好几日没抽烟了,点燃烟草后立刻大抽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眯起大眼道:“还不错。”
顾韦笑着,闻着阵阵稻谷香气,看着眼前为着丰收而喜悦的人们,不禁回想起那年的快乐时光。
夕阳很美,或许,这就是最快乐的生活。
这才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