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立秋的爷爷成为村子里第一个发现造梦秘密的人。村子里的人们最初很恐惧,认为这个新鲜事物是魔鬼的玩物,是邪恶的,可能会招来灾祸。他们对顾立秋家避而远之。后来,顾立秋的爷爷为村民展示了这个魔力球的神奇力量,一个大胆的小伙子勇敢地做了冒险。
他醒来时浑身颤抖,瞳孔放射出一样的光。他亟不可待地向人们诉说刚刚经历的一切,那个有魔力的球体带他进入了一个多么美妙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可以随意创造自己喜欢的一切,他就是那个世界主宰一切的神。顾立秋的爷爷跟他在梦境里一起走路,聊天,甚至还一起喝了坛上好的女儿红呢。
小伙子的话赢得了村民们的信任,他们纷纷尝试。那个造梦机器魔力球很快让全村人陷入了狂热。人们如醉如痴地享受着梦境世界里的一切,逃脱现实生活的劳累和烦恼。开始的几年里,一切运行良好,蝶魄村的村民们在顾立秋爷爷的指引下,在现实世界之外创造出了另一个梦境世界,那是蝶魄村之上的一个平行宇宙。
直到有一天,村里开始有人死去。最初,尸体是在悬崖底下发现了,人们误认为是不小心跌落悬崖导致的。后来,开始有人上吊,投河,甚至自刎。死亡像诅咒一样笼罩了这个曾经世外桃源般的蝶魄村。
顾立秋的爷爷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他研究了所有自杀者的死法,发现所有死者都曾进入过深层梦境。
“梦境有很多层,每一层有每一层的生存规则。每一层都是一个多维空间,不要走得太深,不然会有危险的。”他想起送他这个造梦魔球的老人曾这样警告过他。
但是当时顾立秋的爷爷完全沉浸在梦境之城虚幻的世界里,那个谜一样无边无际的魔法世界像毒品一样侵蚀了他的心,让他上瘾,并为之疯狂。他忽略了老人的警告,在他创造出的梦境里创造出另一个造梦机器,并不停带领村民深入下一层梦境。最远的时候,他曾带领几个村民进入第五层梦境。那是一个奇怪的五维空间,一切都似乎是与现实世界对立的,这引起了他无法忘怀的巨大恐慌,在他逐渐分不清那个世界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时,在他逐渐忘记自己是活在梦里时,他果断带领村民退出了那层梦境,再也不敢涉足一步。
然而,那些跟他去过第五层梦境的村民却并没有这种清醒的意识。他们在那层梦境里疯狂地创造,一望无际的波涛汹涌的大海,数不清的海鸥和信天翁在天空盘旋,一幢幢高楼大厦平地而起,直入暴风雨来临前黑暗的云层。
时间在现实世界中静静流淌,也在梦境里滚滚向前。现实世界的五分钟,相当于第一层梦境里的一小时。在第二层梦境里便是十二个小时,以此类推。他们痴迷于那种疯狂中,直到六十年后,岁月老去,白发苍苍。而在现实世界,仅仅过去了三天。
那时候,顾立秋的爷爷在梦境里也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当他走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走在那些盘旋如迷宫般的高楼间空旷的街道,寻找跟他一同前来的村民时,没有人愿意跟他回去。他们似乎早就忘了自己从哪里来,并顽固地相信,这才是真实的世界。那个几十年前创造的世界,如今已经是个废墟,一幢幢高楼在远处崩塌,到处是一片荒凉景象,唯有无边的海水日日夜夜呼啸着拍打岸边。
为了唤醒那十一个村民,带他们逃离那个梦境,出于无奈,顾立秋的爷爷在第五层梦境里杀死了他们所有人。在梦境里杀人,并不会真的死去,只会在上一层梦境中醒来。但是那种死亡时真实的痛感和恐惧感,却同现实世界并无区别,毫无二致。
屠杀了十一个村民后,顾立秋的爷爷在梦境里望着自己手中的枪,和地上横七竖八的十一具尸体,浑身颤抖,嚎啕大哭。他的灰色长衫上沾满了血,之后他被巨大的罪恶感包围了,并用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从梦中醒来的十一个村民发现,才刚刚过去三天。他们跟随亲人回家,最初并没有表现出异样。直到几天之后,所有曾进入过第五层梦境的村民开始怅然若失,整晚如梦游般徘徊于深夜的街道,走进森林深处。他们疯狂地跟亲人解释这并不是真实世界,而只是个梦境。他们劝家人跟他们一起死去,这样才能在梦境中醒来,重返现实世界。
无论家人们如何劝说和挽留,他们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是错的。当孩子和妻子、丈夫哭泣着跪在他们面前挽留时,他们丝毫不动心。直到他们一个个死去,顾立秋的爷爷才感觉到整件事情的恐怖。
疯狂的村民们涌到顾立秋爷爷家,认为是他害死了大家,那个造梦魔球是个被死亡诅咒过的不祥之物。他们疯狂地怒骂,咂毁东西,试图找到那个造梦机器并摧毁它。顾立秋的爷爷一言不发,呆呆坐在屋中吧嗒吧嗒抽着烟叶,任发了疯的村民们行凶。人们揪他的头发,撕他的衣服,用棍棒打他泄恨。
可是自始至终,顾立秋的爷爷没说过一句话,村民们也没有从他口中逼问出造梦魔球的下落。原来,顾立秋的爷爷早就预料到这天到来,在一个深夜偷偷把那个造梦机器藏进了深山老林里。
很多年之后,蝶魄村渐渐遗忘了这件事。顾立秋的爷爷不再被村民们尊重,丧失掉了所有权威。他不再做族长,内心充满了负罪感,带着妻儿背井离乡,永远离开了蝶魄村。当然,他是带着那个造梦机器一起离开的,在黎明时分偷偷上路,没有任何声息。顾立秋的爷爷在临死前,再也没有用过那个造梦机器,他将那个魔球用棉布厚厚包裹了起来,藏在家里地下室的柜子里,将那个秘密永远锁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