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朕来看你了!”赫连寂踱入梅香院就叫道。很可惜,梅廿九照例不闻、不问、不理。兀自抄书抄得风声水起。“爱妃就这么喜欢抄佛经吗?”赫连寂夺过她手中的笔埋怨道。“把笔还给我!”梅廿九横眉冷对。“你就不能稍作休息,和朕说说话儿吗?”赫连寂讨好似地说。“哼,你以为我和你一样,闲着没事干?抄不完,那个老妖婆会给我好看!”梅廿九张嘴就蹦出这么一句。
“老妖婆!这倒是个不错的称号!”赫连寂唇边泛起一缕难测的笑意。他依着梅廿九坐了下来,从笔筒里捡出一支中号的狼毫,抽出一张宣纸,翻开那本《般若波罗密经》,安安分分地抄写起来。
一个时辰后,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捧起自己抄写的那沓佛经,邀功似地向梅廿九道:“爱妃,你看,朕多善解人意,帮你抄了这么许多!”梅廿九把他抄的东西拿过来看,一看之下,顿时对赫连寂刮目相看。话说,赫连寂同学的毛笔字写的还真是不赖,运墨自如,挥洒有度,笔力苍劲,落在洁白宣纸上的字,如铁钩银划,极有男人的味道。
“怎么样?”赫连寂极力掩饰着心中的得意,等待着梅廿九同学的夸奖。“嗯,这字嘛,还真是不错!”对于别人的优点,梅廿九从来是不吝于表扬的,这一句,听得赫连寂浑身舒坦。“但是,皇帝大人,您究竟是想帮我,还是想害我呢?”梅廿九皮笑肉不笑地来了个大转折。“爱妃,朕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害你呢?”赫连寂借机表白心声。“哼!谁知你安的是什么心!”梅廿九把自己正抄了一半的宣纸掷于赫连寂。赫连寂拿过来一看,顿明白她话里的意味。
原来,梅廿九抄写这经书,用的是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工工整整,极为清秀,一看便是闺阁之风。赫连寂却用的是草书,行云流水,放荡不羁,不是女子所能写的出来的。这样两种风格迥异的作品送上去,敬端太后怎能发现不了?梅妃是找人捉笔代劳,追究下来,那还了得!
“这么说来,朕这半天,算是白忙活了?”赫连寂不甘心道。“皇上大人,您说呢?”梅廿九言笑晏晏,嘲讽的味道不言而喻。赫连寂沉着个脸儿,把自己抄的那堆纸,抓过来,三下五除二,揉成了一个纸球,掼在地上。一语不发,向外走去。皇帝大人您走好!”梅廿九在后面,很是没心没肺地叫道。
“娘娘,您可是有点过分了哦!”伴在一边,添茶磨墨的琳琅,怎么看赫连寂离去的背影,怎么觉得揪心。“哼!本宫怎么过分了,死丫头,胳膊肘子不许往外拐哦!”梅廿九横了琳琅一眼。
琳琅叹了一口气道:“娘娘难道没听到宫里的传言?说是前个儿雪灾,宫外有好多难民,因为饥馑,竟然揭竿而起了!皇上要开仓放粮,太后娘娘却不允,说什么还要等一等,不要惯了那些草民好恶逸劳的坏毛病!那些难民,再没有粮食可吃,就成了暴民,暴民可是比虎狼之师都可怕的!太后迟迟不肯在圣旨上盖上她的印章,皇上焦头烂额,一日三召重臣进水龙殿议政。他这个时候了,还能安然坐在这里替娘娘抄写佛经,可见,心里是真有娘娘……”
“这般说来,倒是本宫不知好歹了?”梅廿九截断了琳琅的话头。“奴婢可不敢这样想娘娘,只是觉得,皇上现在处于困境,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琳琅说着,把地上那个纸球拾起来,放在梅廿九面前。
梅廿九怔怔地看着那团纸,忽然想起,刚刚看到他时,他那又瘦削了几分的脸,和下巴乌青的胡渣,蓦地,心就软做一团。她把那纸球拆开来,用力擀平,看着那些张扬飘逸的字,眼睛不由得有水汽氤氲。
赫连寂骑着飒露紫,哥舒骑着四蹄乌,一前一后,漫步进校场。林旖旎高坐在血烈身上,已经等了许久了。“云梦三匹最传奇的马儿,今日聚在一起比试,郡主是不是觉得会更有味呢?”赫连寂冲着林旖旎冷笑道。林旖旎把四蹄乌暗自打量了一番道:“三匹旷世奇马,聚在一块,确实激动人心!皇上可要记得战书上的话,血烈要是胜了飒露紫,您可得老老实实给血烈叩六个头!”“那是自然!”赫连寂面不改色道。
哥舒将军一直未发一语,赫连寂早已把林旖旎向自己下战书的事说给他听了,当时,他就叹服,这云梦的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呀!要是训练上一支女兵,肯定所向披靡。那日,和赫连蕴端在皇宫里闹了那么一场后。赫连蕴端回到公主府,果真大笔一挥写了一纸休书,他哥舒将军这样一个堂堂大男人就这样被女人休了!休了就休了,能摆脱这样的罗刹女魔头,未尝不是人生一大幸事。可她赫连蕴端竟把那纸休书贴在了皇城墙根上,弄得他这几天出门,不论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窝囊的要死!
“如果仅仅是比速度的话,飒露紫和四蹄乌要逊于血烈。”哥舒将军对赫连寂道。“那是自然,血烈算是马种里面体型最大的了,腿脚极快。只不过,被那小丫头片子驾驭着,估计它的速度也只能发挥上三四分!”赫连寂暗笑道。
“你们两个大男人在那里卿卿我我作甚!难道在学着女人咬耳朵吗?”林旖旎在远处不满地大喊。赫连寂和哥舒交换了一下眼神,轻拍马臀,使自己的坐骑进入预热状态。等三匹马儿都绕着校场闲散跑了几圈后,三人驾马来到画好的白线前。
“从这条白线开始,谁的坐骑先跑到那只旗子处,谁就算胜!”林旖旎看着远方小小的一角旗子,意气风发地说。“只这般,也太缺乏趣味了吧!”赫连寂看着那旗子,神情很是倨傲。
“那皇帝大人看来,怎样才更有趣味呢?”林旖旎白了他一眼。“若是在赛途中,设置一些障碍物,可以顺便比比马的腾跳力,不是更为刺激吗?哥舒将军,你觉得呢?”“皇上真有创意!”哥舒由衷赞叹道。心里思忖着,以后,训练士兵马术时,也可以加上这样的练习。“既然将军都说好,旖旎当然没有异议!”林旖旎冷哼一声。
赫连寂一声令下,赛途中就被刻意放上了不少高大的木架。校场的执令官手中的旗子在空气里面重重一挥,三匹马儿如箭般射出。一紫、一红、一白,三道光影。林旖旎还是老毛病,银蛇软鞭发狠地抽在马身上,血烈发疯似地往前扑。“哼!什么样的好马,到她手里都是糟蹋了!”赫连寂对哥舒道,两人不慌不忙地赶了上去。血烈擅长疾奔;四蹄乌耐力最好,行军打仗中,最是靠得住;而飒露紫,弹跳可是它的强项。面对木架的时候,飒露紫很容易就跃过了,而血烈和四蹄乌,总要迟疑上那么几分。
林旖旎见赫连寂很容易就赶超在自己前面,心里急的不行。扯着马鬃,鞭子抡得“霹雳啪啦”作响,血烈一边嘶叫一边朝前奔,这样,又超过了赫连寂。眼看离终点不远了,林旖旎心血沸腾,只要过了面前的这个木架,血烈定是稳拿第一了。这样想着,她娇喝一声:“驾!”用尽全身力气,朝马臀上抽了一鞭。
血烈在当空打了个激灵,把木架撞到了,那高大坚硬由铆钉固定在一起的木架,就朝着血烈的身体,直直地砸下来。马背上的林旖旎见势不好,胳膊挡在额头处,闭上了眼睛,听凭那木架向自己袭来。燕京和燕然,老远看到这样的险况,当空如一对燕子,疾速掠了过来。可惜,木架的倒塌速度实在过快,马儿无处避让,哀哀地号着,令人心碎。
赫连寂从马背上腾了起来,朝血烈飚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木架即将接触林旖旎头颅时,把她捞进自己的臂弯,安然无恙地返了回来,落在飒露紫身上。木架直直地轧在血烈的身上,铁钉在马背上刮下几片肉来。“可惜啊可惜,这样的好马!”赫连寂看着伤情惨重的血烈叹道。林旖旎已经魂飞魄散,依偎在赫连寂的怀里,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喉咙里呜呜咽咽。
哥舒将军唤来几名军士把受惊的血烈拉去疗伤。赫连寂抱着林旖旎,催马向校场的入口走去,燕然和燕京连忙跟上。“都怪你,要放什么木架!”林旖旎魂定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狠命地捶着赫连寂的胸膛。“你若是再这般待我,我就把你扔下马去!”赫连寂冷着脸威胁道。“讨厌!”林旖旎近似撒娇地嘟哝着,把身体和赫连寂又贴近了几分。这小小的动作,令赫连寂觉得很是好笑,是谁半个时辰前,那样剑拔弩张,不可一世!这会子,倒像个没出息的小屁孩,只知道往大人怀里蹭。
许久,林旖旎在赫连寂的怀里,把半个脸儿露出来。她用晶亮的双眸,偷偷地注视着这个揽自己在怀里的英俊帝王,心里荡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是十四年的生命里,她从未体会过的。他从飒露紫身上腾空而起,来救她的时候,那简直英勇如同神祗般啊!她在心里轻轻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