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柔柔的,一瞬间就破了我身上的寒。
“公子。”有一个人俯身上前,在他的耳边低语几句。
他是那样一种人,无论到哪里都会吸引别人的目光,忽视其余的人,让我都没有看见其他的骑手。我的脸不禁红了红。
“密阁的人?”他惊奇的低念道:“密阁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侍卫打扮的人又开始耳语。
他以为我听不到,可是他错了。我的耳力很好,非常好,只要我想听,五百步之内,没有声音可以逃离我的耳朵。当然,这个秘密只有寒爷知道。
我听到他说:“公子,她的衣服只有一种颜色,腰带、领口都不带丝毫杂色,而且在右边下摆处缝有她的名字。”
我吓了一跳,急忙看向自己衣服的右下摆,上面果真绣着“柔绵”二字。只是那颜色与衣服几乎没有差别,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我自己穿这件衣服穿了这么久,还要在别人的提示下才能看出。
“原来你叫柔绵。”他的声音柔的让人以为是女孩子,他又道:“迷路了吗?我送你回去吧。”
“公子!”他的话音刚落,身边侍卫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伤病初愈,梅先生不让你出来太久,属下会派人将她送回去的。我们现在也该回去了。”
他无奈的点点头,嘴边的笑意却染上了几分夜色的落寞。
伴着几声马嘶,他翩然去了。而在我的记忆中,却有一个一身白衣,骑着枣红色小马的身影留了下来,还有他腰间的一抹绿,看起来像是一把斜斜的插在腰间的萧。
我回去之后,寒爷没有骂我,也没有打我,只是又用他那冰冷的手摸了摸我的头。
那以后,我费力的研究捉迷藏的地形和可供藏匿的地点,渐渐的我发现,阳光、风、和别的动物鸣叫的声音都会影响到我的藏匿点。我没日没夜的琢磨着,一个月之后,玩伴中没有人再能找到我。
寒爷笑了,真的,他竟然笑了。那是冰雪消融之后最灿烂的存在,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我已在心中默默起誓,我这一生不是为了寒爷而存在,而是为了寒爷的笑容而存在。
我想要,他脸上的笑容,永远,永远都不消融。
我们就在一起玩闹着,直到我八岁的时候。
寒爷把我领进一个小屋子,里边有好多书,比我这辈子见过的书加起来还要多。其中还有一个另一个人,他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容中有一种父亲一样的温柔。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他在读书。封面上有几个字,写着《黄帝内经》。
在寒爷收养我们的时候,他就为我们找了教书先生,因为寒爷说,不识字的人是没有生存下去的必要的。我从六岁开始读书识字,到现在两年,大多数的字我都认识。
寒爷冰冷的手再一次抚上了我的头,他指了指那个人,道:“以后,他就是你的师父。”
我跪下行了拜师礼,寒爷转身掩门出去了。
“知道你来跟我学什么嘛?”那人放下手中的书,柔柔的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同处一室,弄得我浑身都不自在。
那人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他微微一笑,随手将自己身前的香点燃。
随着火焰的消逝,一缕绵长的气味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那香气闻起来就像夏日的风,暖洋洋的,让人有种懒懒散散的感觉。
“你要跟我学的是医术,”他顿了顿,又道:“但更重要的是用毒。”
之后,我才知道他叫梅子炎。
从那时起,我便一直都住在师父那里。很久都看不到寒爷,久的让我以为是寒爷不要我了。但寒爷让我学医,我就要好好的学下去。
我们住在山上,师父三天两头的就会下山一趟,有的时候带回来一些日常用品,有的时候带回来一些药材,更多的时候什么都不带。
可是有一天,他竟然带回了一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三四岁的样子,奄奄一息,稚嫩的脸上泛出一层死灰色。师父说,现下许多地方都闹饥荒,我们要是不救她,她早晚会被别人吃进肚子里去。
师父救她费了很多力气,那孩子到了第五天才醒过来。她刚刚睁开眼睛,师父和我就被惊呆了。
“天啊,这世界上竟有如此的眸子!”师父在一旁啧啧赞叹。
小女孩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浑身都发不出力气,眼睛一阵氤氲,竟是要哭了。
师父急忙抱起她,道:“不哭不哭啊,乖。”
小女孩依偎在师父的怀抱里,渐渐的停止了呜咽。
师父笑着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还记得家里有什么人吗?”
小女孩怔了半天,缓缓的摇了摇头。
“没关系,”师父笑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你的名字就叫做盼兮,梅盼兮!”
之后,我也多了个妹妹似的人物。我们就在这里一起生活,恬淡的让人以为是幻境。现在看来,真的是幻境。
有一天清晨,当我们还在享受着静谧的时候,一阵马嘶打破了宁静。
“梅先生!”一个怀中抱着男孩儿的男子几个箭步闯了进来,神色焦急。后面还跟着好多人。
“快,快送他进来。”师父的声音也变得很急切。他是个很闲散的人,这一变化让我也跟着有些心慌。
师父开药方的时候都是他念、我记,所以我愣了愣神之后也急忙进入房内。
天啊,竟然是他!
两年前那个身着白衣,骑着枣红马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只是那时的温柔和俊雅都不见了,取代它们的是瘫软在床上的虚弱无力和面色惨白。他的双唇紧闭着,像是正在隐忍着痛苦,孱弱的身躯不时微微的战栗,仿似无力者最后的挣扎。
师父手中的银针飞快的动作着,额角开始渗出汗珠。
半晌,房内只剩下师父的响动和床上的男孩低哼的声音。其他的人都在房中一动不动的站立着,眼睛死死的盯住那二人,就好像只要这么盯着,就会把那男孩的魂魄勾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男孩吐出一口血来。师父这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道:“好了好了,胸中的淤血吐出来就好了。”他又望向刚才抱着男孩的人道:“我再开几幅药,以前的那幅最近就先不要再吃了。”
那人狠狠的点了几下头。
“绵儿,研磨啊。”师父笑着望向我。
我这才回过神来,飞快的跑去研磨。
第二天,那男孩就醒了。师父没有让他走,而是让他留在这里静养几日。
“谢谢你,柔绵姐姐。”
我端进去一碗熬好的药,他笑着跟我道谢。被这样漂亮的人儿叫做姐姐,我的脸开始泛红。
他接过药,却没有直接喝掉,而是随手放到了一旁。
“云儿,喝药!”师父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