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四公子回过神来,笑道:“宣城中的事一直都是潦江他们在打理,我是一点功劳都没有。”
“无为而治,予民休养生息,未必不是一种治世的方法。”苏玉云顿了顿,放下帘子,转向龙四公子问道:“公子现在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龙四公子没有想到苏玉云竟然问出这么一句话,微微一愣,面有哑色的点了点头。
苏玉云道:“公子可知,以我的武功,要对付昨晚那人并不一定要用‘萧竹’的。”
对方是有意将身份透漏给他知道的,这一点龙四公子很明白,他点头。
“我之所以不隐藏身份是想和公子坦诚相见。”
龙四公子没有做声,他知道苏玉云终于要表明他的目的了,他等待着苏玉云的答案。
苏玉云玩弄着手中的萧,瞥了瞥龙四的双眸,淡淡的问道:“殿下真的一丝一毫的夺嫡之心都没有吗?”
马车悠闲地在宣城的闹市中穿行,拉车的马儿慢慢吞吞的迈着步子,时不时的打几声鼻响。马车上的龙四公子却没有那么悠闲,他的脸色已在瞬息之间变了几变,眼眸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夺目的光芒。龙四公子镇定了一下心神,长舒一口气,缓缓问道:“苏兄可知妄议朝政是可以入罪的?”
苏玉云悠然一笑,道:“那,我若是成为龙四公子手下一席幕僚,应该就不算是妄议了吧?”苏玉云的声音淡然的就如正在品评某一名曲。
龙四愕然。
苏玉云笑容渐收,双手抱拳,郑重道:“若是公子有心,玉云必当倾尽全力,以助殿下登基。”
龙四公子没有回话,他眉头深锁,嘴唇微微阖动,想是想要说什么。他的眼中时而清澈,时而迷茫,时而傲然,时而又露出几分笑意。手中的折扇被他捏的直响,龙四公子的身体微微震颤着,像是膜拜着什么,又像是渴望着什么。
许久,车上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萦绕在二人耳旁的只剩下马车有节奏的律动,和车窗外闹市的喧嚣。
“苏兄为何选择我?”龙四公子最终率先打破了沉寂。
苏玉云笑道:“夺嫡之争,不成功便成仁。大皇子虽然有‘镇北大将军’的头衔,又掌握着北疆一带的军权,但其性格强势雄奇,皇上已经对他多有不满。为人臣子,功高震主,总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即使是亲生儿子也一样。更何况,若是真的让大皇子登基,天下将不免于战火,哀鸿遍野,战乱纷飞,非我所愿。”苏玉云的眼中似乎迷蒙上了一层幻雾,朦胧的让人看不真实。他略微沉吟,又道:“二皇子精于算计,这些年来在朝中培植党羽,其势大增。但其人狠辣有余,仁义不足。须知,为人主不能一味的用苛政厉法,亦不能满口的仁义道德,刚柔并济方为治世之道。更何况,争皇位如同弈棋,像二皇子那样的人物,舍子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我这人怕死的很,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先生的意思,选我龙四是为了天下百姓了?”
苏玉云哑然失笑,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非圣人,亦不是仁义之人,天下百姓,与我何干?我要的不过是荣华富贵罢了。”
龙四公子的眉头紧紧地皱了皱,道:“苏兄可以不为天下百姓考虑,但是我龙四不能。苏兄可曾想过,一旦夺嫡之争开启,天下间又有多少无辜的生命为其牺牲?”
苏玉云的眼中流过一丝赞许的神色,他柔柔的笑道:“一时的牺牲是为了避免更多无谓的流血。公子可曾想过,若是大皇子登基,中原与北地胡人开战会死多少人?若是二皇子登基,以他阴厉的性子,天下间又有多少人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龙四公子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若真是如此,为人臣者,亦可上书谏之。”
苏玉云微微摇头,道:“阻其一时,不可劝其一世。可况,真正的直言敢谏之士又有多少哪?”
龙四公子坚定地道:“龙四虽不才,但这种事我还是会做的。”
苏玉云眉毛一挑,眸中闪过一丝欣赏,却又淡淡的问道:“公子当真认为,大皇子二皇子其中一人坐稳皇位之后,公子还会悠悠闲闲的做云宣王吗?”
龙四公子不由得苦笑,二皇兄早已想对自己动手,若不是眼前的这个人,自己恐怕早已命赴黄泉,与母妃相见去了。大皇兄,大皇兄……龙四公子的心中缓缓的勾勒出那一张坚毅到冷峻的面庞,竟不禁一阵胆寒。龙四与大皇子龙泽举并没有过太多的接触,龙泽举常年在外作战,在龙四公子记忆中,只有在武英殿里龙泽举那镇静刚毅的步伐。对龙四来说,对这位哥哥的感情,更多的是一种敬畏与崇拜。
“我可以帮助大皇兄争位啊!”龙四公子不由得脱口而出。
苏玉云神秘的笑道:“你们争不过他。”‘他’所指的,自然就是二皇子龙泽雨。
龙四公子讶然道:“皇位之争变数万千,苏兄怎会如此肯定。”
“二皇子的生母,当今皇后仍旧执掌后宫。表面上二皇子的的势力是在朝堂中盘根错节,实际上早已深深地根植内外朝堂,一直隐忍不发罢了。更何况,大皇子与皇上之间已有罅隙,若是二皇子一党趁大皇子北征之时,以谋反之罪冠之,到时皇上被群臣蒙蔽,大皇子远在北疆,自是有口难辩,他是反还是不反?若是不反,认罪归案,轻则被软禁终生,重则被赐死当场。若是反了,他挥军南下,控制中原,看似威风。但胡人到时必定趁北防空虚而大肆进攻,到时候,千里浮尸,国土沦陷……大皇子他敢领军南下吗?”
龙四公子听得一身冷汗,他不经意间瞥见苏玉云嘴角的笑意,恍然道:“苏兄定有破解之法了?”
苏玉云玩弄着手中的萧,缓缓道:“我是星雨阁的阁主,有些事情想要阻止还是能做到的。”
龙四公子急忙道:“那就请苏兄帮帮我大皇兄吧。”
苏玉云用含笑的眼眸盯住龙四公子,柔声道:“我只做我想做的事。而我现在想做的,就是扶植你登基,其他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龙四公子突然发现,苏玉云的笑竟然那么神秘,神秘的令人胆战心惊。
“公子,到府了。”赶车的小厮掀开马车的门帘,恭恭敬敬的站着。
苏玉云笑道:“被马车颠了一路,总算是可以吃些东西了。公子,玉云可就不客气了。”
苏玉云缓缓的走下车,夏日的阳光又重新找回到他的身上。可是,不知怎么的,龙四公子忽然觉得,那苍白的脸庞和瘦弱的身躯,是无法被阳光照透的,也是,无法被看透的。
云宣王府素雅的冷香阁中又摆起了宴席。
冷香阁可以算是云宣王府中最为寂静之所在,静静地沉寂在王府中的角落里。之所以起名“冷香”,是因为阁外植着几只疏影横斜的梅花。每到冬日飘雪,繁华素裹之时,龙四公子就喜欢在这里煮酒分茶,静赏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