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我都被自己的活跃思维吓了一跳,话说,谁会想在夜半香梦中突然惊醒,然后看见一个已死之人耸着肩膀冲着你嘿嘿发笑……
扑哧一笑。眼前的夫颜类忽然兀自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弯成极为漂亮的弧度,在昏暗的空中竟如昙花忽现般耀眼,然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啪!”
又是一下!我呼哧呼哧的揉着被他打过的脑袋。
“小目你这么糊涂,叫我怎么放心独留你自生自灭呢……”他幽幽的说了一句。
我不免暗还,臭小子你那么混球,叫我怎么忍心独留你祸害苍生呢!
我抬眼本想瞪他,可他眼中的神情又忽然变得十分悲痛,我心中一酸。“好了好了,你还是快回魂去吧!我会想办法给你托梦的!”
我目光搜寻着小狐狸料一:“刚在来的时候怎么没见到你,快回到料一体内去吧,出窍时间太长对修为损害很大,你看你的身体都被熙影占去了。”而且……我看看下方面色苍白的夙尘,而且我还等着和他道别……
“小目。”
这声音,我忙抬眼看他,被眼前这人吓了一跳。这孩子以前可是从来不这样的,至少他从不曾在我面前这般无助的哭过。
夫颜类双肩微微颤抖,手中的折扇从指间滑落,悠悠的飘了下去,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早已泪水婆娑,此时的夫颜类像是欲把今生用过的表情动作懂再重现一遍,将所有来不及做的事情也都极力做完,就像用扇叶轻轻敲打我的头。
他此刻的茫然无助竟让我喉间一哽,疼得我呼吸都是异常酸涩。
他就这样无助的看着我,像孩子般抽泣哽咽着,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风流不羁。
他缓缓地蹲下身子,双臂环膝,颊边的发丝早已被泪水打湿,乖巧的贴在眼角,双肩随着抽噎颤颤发抖,缩成一团,竟好像那暴雨中无依的孤魂凄美的让人心惊。
我在他前面蹲跪下来,将他虚拢进怀里。想伸手拍怕他的背,却发现我根本触碰不到他,鼻子一酸。我不明白同为灵体,为什么他却碰不到我,或者说我碰不到他。可能是因为我们其中有一个太过虚弱,虚弱到,其中一个即将消散。
这家伙也太想不开了些,看着身边的人离去其实没有那么痛的,当初
红叶离开时,我也以为我会难受的死去活来,食不下咽,却不知道时间能够抹去一切,只是偶尔想起来的,胸口下的那颗心还会刺痛罢了。
“快些离开回去吧!”
算算时间,他离体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再不回去就该出问题了
感觉到怀中之人的身体微微一僵:“离开……”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从他身上感到一种释怀,从未有过的凝重,放下之后,却又那样的轻松。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他花瓣般的唇扬起一抹漂亮的微笑,花里胡哨的身影慢慢消散,最终化为一道七彩霞光,覆盖在知天命的上空。
他死了,就像红叶一样,连魂魄也散了,即使是在梦里我也再见不到他了。我却忘不了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和身上的桃花香。
醒来后,师傅安慰我说,大殿下并不是为了救我才死的,他是为了救赎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出战前,魔帝潋靥将大殿下的魂魄锁在体内,熙影取而代之,借着哥哥的身体出战仙界。
本来若熙影当时击杀我,夙尘必是阵脚大乱,取而败了夙尘,直攻天界。
谁想夫颜类却以自己灵魂状态从本体里冲了出来,助我躲过一劫。自己却魂归知天命,也打开知天命的一处缺口。
当以纷赶到时,所有的事情都了解了,她甚至没能见夫颜类最后一面。
这场酝酿多年的战争,就在大殿下夫颜类死后揭过,仙魔之争仿佛又回到了永无止境的轮回之中,此番战争,仙魔均是损失惨重,再次重整又不知何年何月。
仙人闲了,总喜欢嗑墙角,然而却没人敢谈论那场战争中死去的大殿下,只因其身份过于微妙。
好像那人从未存在于世间。
天帝的寝宫上方屋角,崭新的招魂灯在月下轻轻飘着,灯底下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安静的立着,及踝的柔亮黑发被揽在颈侧,零落洒在洁白衣角,似雪上几株枯梅。
以纷姑姑说:“两个孩子从小顽劣,现在愈来愈不懂事了。”
她身后一个黑衣之人,初见,我以为那人又复活回来,和十里一样。沉吟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目中太多的情绪,唇角紧抿。
却是熙影。
夫颜类把身体留给了他。
大战隔日,以纷便回到了知天命。
但由于结界受损,命眼周期提前,虽然暂时不必担心魔界的侵袭,却总归要牺牲一些人来镇住命眼,比如花神以纷,比如我……
清晨,屋内沉香袅袅,青铜精炉底,细细薄灰。风从门缝间吹进,卷起炉灰,迷了眼睛。
伸手,我接过身旁仙童递来的绢子,仔仔细细擦了又擦,却怎么也擦不尽被熏出的眼泪。我坐在梳妆台前,转脸问师父:“师父,你徒儿穿嫁衣的样子漂亮吧?”
师父这才呆怔回神,方才大悟:“哈,漂亮,天仙样漂亮!”
我扬起笑脸。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捏了捏那层厚厚的结界:“风吹的进来,我却出不去。”
“命眼即将开启,天帝却把我嫁给了他的小儿子,他有病。”
“休得胡说。”师父把我拽了回去,
按在梳妆台前坐下:“安心等着嫁过去,其他事你不必多想。”
“我视仙界安危为己任!”
师父瞪眼,只是瞪着瞪着,一双老眼充满泪花。叹气。
半晌,他抹了把脸,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很秀巧:“这是夙尘托人送来的贺礼……”
“……”
我沉默,垂眸,将眼睛别向一边。
此时,我尚且不知道,安静的结界外边,早已风起云涌。
我伸手将盒子随意放在袖间,摩挲,再摩挲。
忽然结界上面有灵力暗涌,师父起身开门,那结界微微开启一些,是十里走了进来,却不见维扬。
不知道为何师父要施法将我困在这里,事实上,我根本不会上哪去。
门关上,看不见外边的光景,只晓得天气很阴沉,是仙界难得的天气。
十里进来之后,沉默加沉默,只拿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我,白色的衣服,竟有些玉树凌风的感觉,当年的小狼少年,不知不觉长成大人。
我拿着红纱,在脸上比了比。笑着说:“我是不是要遮上红纱才能会客啊?”
十里抱臂,静静的看着我,眼中却翻涌着无边的怒火。他对我向来如此,莫名其妙的发火,却从未伤害过我,甚至曾用自己的性命换我的。
而此次,他确是来要我命的。
“跟我走。”他说,语气从未有过的平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转头看向师父,师父却使劲瞪了十里一眼,袖袍一挥,瞬间,房间里已经没有了他们的身影。
透过结界,我看见十里失态的怒容,他向来尊敬南极仙翁,而此时,却指着老头破口大骂,又回到了当初蛮不讲理的模样。
而师父竟然没有揍他,阴沉着老脸,被十里骂的毫无回口的余地。我手指扣着结界,一下,两下,直到十里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野。
师父从外边进来,屋内沉香愈发浓郁,缭绕梁上,徘徊。淅淅沥沥,外面竟不合时宜的下起了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