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夏如玉故意跟老公提起公司里的一些事情,说香港顺义阁给她提供了一系列样布,公司想批量采购,他们却说工艺还不够成熟,建议他们找相近的面料替代。
“哎!”她摇摇头,“这可真是个麻烦事,如果换了别的面料公司,我也许就直接说不行了,可偏偏这香港顺义阁的两位负责人都是林县人,成玉跟夏凡以前还是同事,我真是头疼!”
夏如玉的老公是一家公司的财务总监,对她这些生意场上的枝枝节节总也提不起兴趣,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总有办法解决的,不行就让夏凡跟她说嘛!”说完就起身,“我出去一趟,晚点儿回来!”
夏如玉的老公走了以后,夏凡一直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手中的遥控器按来按去总也找不到他喜欢的节目。
夏如玉挨着他坐下,狡黠地看着他,“跟我说说你跟成玉的事吧,我想听听。”
夏凡看了她一眼,“你想听什么?”
“全部!”
夏凡收回视线,沉默地坐在那儿,手中的遥控器被他不停地翻来翻去,过了良久,他才鼓足勇气抬起头,“二姐,以前爸妈说过,我们家曾经送走过一个女孩儿,也就是你的妹妹,我的三姐,对不对?”
夏如玉眉头微蹙,疑惑地看着他,“对,是有这么个事,你想说什么?”
夏凡重又低下头,“成玉就是那个女孩儿,哦不,或许应该这么说,当初送走的那个并不是我们夏家的孩子,因为当时妈妈生的那个孩子在医院里跟另外一家人的孩子抱错了,也就是说,成玉阴差阳错地去了成家,被爸妈送走的那个其实是成家的亲生女儿!二姐,你听明白了吗?我也觉得很乱,不敢相信!”
夏如玉揉了揉太阳穴,不可置信地说:“太乱了,太乱了!你听谁说的这些,成玉说的?所以你们两个没能走到一块儿,因为她根本就是你的亲姐姐,对吗?”
夏凡苦笑,“她不知道,是成家人告诉我的,那时我和成玉刚确定关系,我却意外得知了这个天大的秘密。成家人不想让成玉知道,我也不想,因为真相对她太残酷!她骄傲惯了,二姐你也见过她,她很优秀很漂亮对不对?所以,我觉得还是让她永远都不知道的好,至少那样她的人生可以过得单纯快乐一些!”
夏如玉呆呆地打量着弟弟,“夏凡,你跟我说实话,你非常爱她,哪怕知道她是你的姐姐,你也依然爱她如故,对不对?”
他尴尬地躲避着二姐咄咄逼人的眼神,“没,没有!”
“夏凡!”她突然喊他,那语气竟是他从未听过的浓重。
“怎么了二姐?你可不要跟妈妈说……”
“夏凡,傻弟弟!”她摸了一下他的头,“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就这样一个人默默承受了这么久?你就那么确定成玉是你的亲姐姐?你凭什么确定,成家人又凭什么确定?”
“成玉跟他爸妈的血型都不一样,她是O型,我也是O型,我看过爸妈的体检报告,咱妈的血型也是O型。如果这还不能确定,那么当初公司里一多半的人都说她跟大姐长得很像,这又怎么解释?而且,成家人的说辞也很确定,当初被我们家送走的那个女孩子也回来了,人家都跟成家相认了……”
夏如玉听完他的话,也开始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夏凡,让我好好想想,不过,我还是想知道,到目前为止,你依然单身,是不是还在想着她?”
夏凡不语,夏如玉也不再追问,只是在夏凡走了以后,她拨通了老家的电话,跟母亲足足谈了有一个小时之久。
成玉应夏如玉之邀来到了广州。
夏如玉利用自己在公司里元老级的威信和那副三寸不烂之舌,最终还是让设计部做了让步。她在这个公司做了整整十年,从刚开始的缝纫工到仓库保管,五年之后,她被面料采购部经理慧眼识金,调入采购部做了一名普通的面料采购员。凭着女人天生对时装的敏感和多年来对服装面料的熟识,任何一种面料只要一经过她手,她就知道这面料适合哪种服装,有什么优点和缺点。直至今天她坐上采购部经理的位置,全公司哪怕是设计部那帮大学生或是出国渡过金的所谓海龟派,都会对她高看一眼。
香港顺义阁接下了两年来最大的一个订单,萧天亮在高兴之余,同时陷入对未来的迷茫。成玉被夏如玉邀请去了广州,说要详细谈一下订单接下来的具体事宜。她这趟广州之行,明明就是夏如玉蓄意安排好的,谈订单是假,见夏凡是真。
成玉不是没想过会见到夏凡,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刚刚从宾馆的浴室里走出来,头发上还低落着水珠,大床上的手机就嗡嗡响起。她把身上的浴巾裹紧,接起手机,“夏经理!”
夏如玉轻笑一声,“这个时候就别喊夏经理了,非工作时间非工作时间,叫姐!”
成玉张了张嘴,“夏……”
“哈哈!”电话那边爽朗地笑声传过来,“喊不出口啊?我好伤心!”
“不是的,如玉姐!”她赶紧解释,“我就是觉得你名字里也有个玉字,我好像在喊自己的名字似的。”
“对哦,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玉字,太有缘了!”她笑笑,“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庆祝庆祝?出来吧,我就在你酒店附近,请你吃宵夜!”
成玉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太晚了,要不明天吧,明天我请你!”
“这还算晚?不要跟我说你是早睡族,我可不信!出来吧,就当陪陪我这个孤寡老人!”她可怜兮兮地说,半真半假的语气。
成玉有些为难,通常她洗完澡以后,除了舒服柔软的睡衣,其它衣服她通通不想再穿在身上。她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说:“好吧,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她站在夏如玉所说的那条路口,再三确定身后的路牌,确实没错。足足等了有半个小时,都没看到夏如玉的身影。她把电话打到她手机上,夏如玉很快就接了起来,“怎么样?见到了吗?”
“谁?”她一头雾水,“你没来吗?你在哪儿?”
她听见夏如玉在电话那边嘟囔了一句什么,“这个胆小的家伙……”
成玉下意识地抬头四下张望,果然看见了马路对面站着的那个人,没有理会夏如玉接下来的话,她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楚,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
夏凡跑过来,脸微微泛红。
就在一天前,他收到了二十七年以来最珍贵的一份礼物。当夏如玉把那份DNA报告交到他手里的时候,他看着上面的结果,他跟成玉竟然没有近亲血缘关系!那之前石晓蕾说的那个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成玉真的不是他姐姐,那么这些年他们受的相思煎熬到底算什么?
夏如玉拍拍他的肩,“小凡,你长大了,有些事应该让你知道。如果两年前你把成玉的事告诉我们,也许你们就不用走这段弯路。”
“什么意思?”
“其实,成玉确实是我的妹妹!”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夏凡,“却不是你的姐姐,因为,你是奶奶从一个远房亲戚家抱来的孩子。当初妈妈生下成玉以后,身体一直恢复不了,总也怀不上,奶奶着急,就想要个孙子续香火。于是就一直打听想要抱个孩子,正好有个远房亲戚家的儿子死在部队上,刚刚生了孩子的媳妇儿一时想不开也上吊自杀了,奶奶就把孩子抱了回来。那个孩子就是你!”
夏凡难以置信地看着姐姐,“不可能?你说我不是爸妈亲生的?”
“小凡,你……”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连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高兴?悲伤?庆幸?统统涌上心头。
“夏凡,如果不是为了让你跟成玉能好好在一起,妈妈是绝不可能同意把这件事告诉你的!我跟妈妈谈了好几次,她一方面想去认成玉,一方面又怕让你知道真相。人越老越恋孩子,你知道吗?你和成玉都是她的心头肉!”
那天夜里,夏凡辗转难眠,一直清醒到天亮。刚一到六点,他就打给二姐,“我要去找成玉!”
“想通了?”她笑笑,“二姐就好人做到底,我昨天已经正式邀请她来广州,谈业务!她今天晚上就会到,你看着办!”
成玉眼中噙着泪,看着眼前成熟帅气的男人,竟一时失了神。这种场面她幻想过千百次,每次都是在梦中哭醒。
夏凡红着脸,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认识了?”
成玉不说话,依然是含泪望着他。
“不说话我可走了!”夏凡吓唬她,佯装要走。
没想到成玉却早他一步转身,夏凡伸出的手落了个空,“喂,去哪儿?”
“回宾馆!”她头也不回地说。
夏凡赶紧跟上去,紧紧贴在她身后,走得太急怕碰着她,太慢又怕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喂,这么久没见,一句话都不跟我说吗?”
她加快步伐,“没什么好说的,两年前不都说清楚了吗?我们八字不合,犯冲!”
“喂,我胡说的,你也信!”
她停下来,差点儿装倒他,“那你就是骗我喽?那我们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一把拉住她,“成玉。”呆呆地看着让他朝思暮想的脸,忽然幽幽地喊了一句,“宝宝,你不想我吗?”
“恶心!”她把头扭到一边,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滴落下来。
“宝宝!”他把成玉拽进怀里,“宝宝,我想你都快想疯了!”
成玉的双手悬空在他的背后,忍不住打了他几下,“放开我!”
“不放!”他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宝宝,我买房子了,再有一个月就能装修好,我们结婚!”
“谁跟你结婚!”她把脑袋窝在他的肩头,“才八十几个平方,怎么结婚!”
他轻轻推开她,看着她泪眼婆娑的脸,“你嫌小啊?户型挺好的,我现在就带你去看,一点都不小,我们先过渡一下,等我攒够钱再换大的!”
成玉不看他,“我才不要结婚,我自己有房有车,过的甚是滋润,干嘛要第七十跟你个穷小子结婚?谁知道你还会不会再来一次半路失踪的游戏!”
夏凡苦着一张俊脸,“啊?你都有房有车了?”
“对啊!”
“你在哪儿买的房子?”
“上海,我经常会过去度度假休息一段时间,一百平方呢!”
夏凡挫败地看着她,“在上海买房子?你太有本事了,全款吗?”
成玉白他一眼,“按揭。”
“那你买的什么车?”
“凯美瑞。”
慢慢放开她的身体,“丰田?”
她点头,颇为自豪的姿态。
“那我真的配不上你,我的房子只有八十五个平方,我现在开的车是我二姐原先的那辆悦翔。哎!”他叹口气,“太可惜了,我好像总也跟不上你的步伐!你走吧,去过你甚是滋润的单身贵族生活吧!”
成玉抬脚就踢了他一脚,“走就走,谁再追我谁就不是男人!”
她走了十几米,夏凡并没有追她,而是站在原地。成玉只好自己停下来,哀怨地回头看他,“喂,你真的不追我啊?”
夏凡摸摸下巴,“恩……如果你考虑把你的凯美瑞借给我开几天,我就考虑去追你!”
成玉咬着嘴唇,“那好吧,你要开仔细点儿……”
下一刻,几乎是同时,夏凡和成玉同时向对方奔去,在这熙熙攘攘的繁华的街道,人们都开始驻足,这样一个热情洋溢的夜晚,这样一对无所顾忌紧密相拥的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