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洁见其比分别之时消瘦了好些,知道此言不虚,心下大是感动,点了点头。两人边说边行,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小镇之上,此时天色已黑,两人便找了个旅舍吃饭住宿。
两人进得房来,林洁道:“你就开了一间房么?那怎么成?”
吴元庆正色道:“洁洁,咱们刚刚说好,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就是一分一秒也不分别。那晚若是咱们住在一房,就不会出现后来这许多事了,差点遗下终生悔恨,如果我们在一起,敌人纵然再强,阴谋诡计再狠,大不了死在一起而已,却远胜于这种分别的苦处。”
林洁心下感动,说道:“吴大哥,你这话甚是,但咱们还没有成婚,便住在一间房里,羞也羞死了。”
吴元庆道:“有什么好羞的?咱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便是提前享受一下夫妻之乐却又有什么?别人言语又何管得这许多?”
林洁大羞,说道:“不成,那我成了什么……什么人了?”
吴元庆道:“人生幸福,贵在自由适意,别人的言语或干涉都可置之脑后,唯有自己心灵上的束缚,却只有靠自己了,若自己束缚自己,别人有什么办法?洁洁,我可不希望又遇上那晚的情况,现下知道吴元济也来了,说不定就在这小镇上,你却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林洁道:“那你睡床,我睡地板。”
吴元庆一笑,心想她自重,我可也不能不尊重于她,说道:“还是你睡床,我睡地板吧。”说着便拿了一床草席,在地板上铺开,躺了下来。
吴元庆道:“洁洁,咱们还是拜堂成亲吧。”
林洁嗯了一声,说道:“那也得回到桃花源,由爹爹妈妈主持。”
吴元庆道:“那咱们明天便回桃花源去。”
林洁道:“那怎么成?咱们来长安是办正事的,不能什么事都没办便又回去,成亲固然重要,却也不急在……急在一时。何况吴元济既来到长安,不知有何图谋,自然是对咱们不利,咱们总得与他周旋周旋。”
吴元庆点点头,说道:“洁洁,你真好,什么事都想得这么周到。”
明天,两人吃过早餐,便又向长安而行,走到一处狭窄的山道,听得前面有马蹄之声,两人纵马追上,只见前面一骑马,马上骑者却是李祐。李祐听到马蹄之声,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吴元庆与林洁,脸上变色,刷的一鞭打在马股上,那马吃痛,嘶鸣一声,向前急奔而去。
林洁道:“他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怎么只他一个人?可别又设下什么诡计。”
吴元庆哼了一声,道:“我两个人既在一起,双剑连手,纵有阴谋诡计也不怕。”说着打马向前追去,只一会,眼看便追上了,吴元庆喝道:“李祐,你还不快快下马受死。吴元济呢?”
李祐见逃不了,只得勒马停下,回转马头,默默无语。忽然滚鞍下马,对着吴元庆便拜,吴元庆不知他搞什么名堂,只冷冷的看着他。李祐拜了几拜,站起身来,说道:“公子爷,我对你不住,今日死在公子手里,死而无怨。”
吴元庆冷笑道:“你怎么对我不住了?”
李祐道:“我……”却不知说什么。
吴元庆哼了一声,道:“你知道说对不起我,总算你还有点良心。我父亲待你不薄,我对你更是以兄长侍之。别人贪慕荣华,随风转舵,落井下石那也还罢了,想不到你也这样,念着昔日之情,今日我也不来杀你,往日恩义,至此而绝,他日相逢,嘿嘿,可别怪我不客气。你道吴少阳今日得势,便稳坐钓鱼台了么?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得意多久。”
李祐道:“公子爷……”
吴元庆喝道:“谁是你家公子爷?没得污了我的耳朵。”
李祐道:“公子爷,你恼恨我,是我贪生怕死,慑于吴少阳父子的淫威,对不起老将军,对不起你。但吴少阳父子倒行逆施,终不长久,公子爷终有机会重掌淮西。”
吴元庆道:“重掌淮西我可没想过,只是吴少阳父子在淮西欺压百姓,鱼肉乡民,终会自取灭亡,我父亲被他用毒计所害,不报此仇,枉为人子。”
林洁问道:“吴元济此次上京,到底意欲何为?听说他勾结仇士良等,却是何用意?”
李祐道:“吴少阳听说皇上欲要削藩,淮西首当其冲,淮西只领区区申、光、蔡三州之地,周围又全是朝廷势力,孤立其中,若是朝廷用兵,只怕难以抵挡,是以吴少阳焦急,叫吴元济带了许多金银珠宝,要广结权贵,到时皇上若想用兵,势必征求朝臣意见,这些亲信权贵得了好处,自然帮着说话。二来听说公子进了京,便想顺便除了公子。”
吴元庆道:“他现在在何处?”
李祐道:“他已经去了长安,我的腿昨天被公子刺伤,所以落后。”
吴元庆道:“那他自然还没有向京中权贵行贿了?”
李祐道:“我们早来了,比公子还早到几天,一到长安吴元济就到仇士良府中送礼,送的都是极名贵的珠宝玉器,那仇士良满口答应帮忙,所以你们一进长安,便有人盯了梢,那晚仇士良遂以抓刺客之名,派神策军抓捕你们。幸得公子爷天福,竟得安然无恙。”
吴元庆恍然大悟,这些天来闷在心里的疑团总算解开了,原来一切都是吴元济捣的鬼,看来自己一日不死,他父子二人便一日寝食不安。哼,隽丝餍氖拢暇够怪琅掳眨亢鋈幌肫鹨皇拢实溃骸澳峭砦宜诳驼恢校鎏糜信雍艚兄老∷坪跏前裂┢鬯纳簦侨词窃趺椿厥拢恳彩浅鹗苛及才诺穆穑俊?
李祐道:“不是。那是吴元济安排的。他忌惮你二人武功高强,怕双剑连手,神策军奈你们不何,便叫人冒充傲雪欺霜的声音,把你引开,然后却又叫人冒充你,把林姑娘引走,然后各个击破,分头捕捉。”
吴元庆道:“谁的声音装得这么像?傲雪欺霜从小服侍我,我对她们的声音何等熟悉,我好像真的听到她们的声音,难道她们已经落在了吴元济手里?”
李祐道:“那倒没有,若落在他手里,我定然知道。只是那****与李师道鬼鬼祟祟的商量了半天,不知说些什么。”
吴元庆吃了一惊,道:“李师道也进了京?一方藩镇,竟不受宣诏便擅自进京,真是大胆妄为之极。难道傲雪欺霜已经落入李师道的手里吗?李师道现在何处?”
李祐道:“他早已经回淄青去了,他可不敢久留。”
林洁问道:“那你们却到华山来干什么?”
李祐道:“这一节却连我也不知道了,他只说来游山玩水,可是上得山来,却又匆匆忙忙,似乎有什么要紧事,到得山上,说是去拜访一人,只带了钟铁映一人前往,回来时脸有喜色,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既不说,我们也不敢问。”
吴元庆道:“可惜昨天没杀了他。”
李祐道:“我倒有一个计较,不知公子信不信得过我?”
吴元庆道:“你我相交多年,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你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
李祐道:“公子昨天没杀得他,我觉得倒并非坏事。公子虽然武功高强,但如今毕竟势单力孤,要报仇,当真谈何容易?吴少阳虽然阴狠歹毒,却实有雄才大略,兼且诡计多端,能屈能伸,公子想说得朝廷对他用兵,他却先来行贿了,所以此事只怕难成,只有让他内部先乱起来,公子于乱中取胜,才有机会。”
吴元庆道:“却如何让他内部先乱起来?”
李祐道:“吴少阳的小儿子吴元世颇得乃父宠爱,听其言语,度其心理,似乎颇有立为世子之意。”
吴元庆不等他说完,便即明白,笑道:“此计大妙,以吴元济的多疑和阴险,咱们只要居中稍作离间,只怕父子相残、兄弟相斗的历史就要重演了。”当下三人商量了如何设计,如何离间,如何拉拢旧部人马等事宜,计议已定,吴元庆叫李祐仍去追上吴元济,作为内部策应,相机行事。
二人回到长安,住在五湖客栈之中。想拜见皇上,却苦无门路,听说裴度是个贤臣,两人便欲去拜见。
裴府在恩王府之侧,恢宏气势却远远不如,这日裴度不在家,两日没有遇上,只得怅怅而回,前面忽然一队车马,林洁道:“难道裴大人回来了?”
那车马停下来,从中走出一个中年人,面白微须,笑道:“你们找谁?”
吴元庆忙向前见礼,道:“不敢,在下找裴大人。”
那人道:“找裴大人何事?”
吴元庆道:“不知阁下是谁?”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你找裴大人,无非是想升官发财,实话告诉你罢,梁守谦梁公公是我叔叔,你找裴大人不如找我,只要我叔叔一句话,要想升官那还不是容易得很吗?”
吴元庆见其得意的样子,心中反感,心想,若要见皇上,由皇上宠爱的宦官引见,那自然是容易得很,但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岂能交结竖阉,污了自己大好清白?若是如此,皇上不见也罢了。说道:“对不起,阁下只怕弄错了,在下访问裴大人,乃是访友,不是为了升官。”说着携了林洁的手便行,那人在后面道:“真是不知好歹。”吴元庆更不理会。
转过一个街角,迎面一队车马正从王府中出来,丫环奴婢成群,侍从武士环绕,吴元庆已经看见李红英的丫环小玉便在其中,正要避开,只见小玉已经快步走上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郡主有请。”
吴元庆道:“你告诉小姐,就说我身有要事,待得有空,再登门谢罪。”
小玉哼了一声,冷笑道:“你当你是什么人?郡主要见你,也推三阻四的,郡主是你说见就见说不见就不见的吗?”
吴元庆知道这丫头一双势利眼睛,听了只是一笑,林洁正要反唇相讥,却见李红英已经下了车,走了过来,说道:“元庆哥哥,找到了朋友,就不要妹妹了吗?”
吴元庆笑道:“三妹说哪里话来?这是我未婚妻林洁,这是我结拜妹妹李红英。”
李红英凝视林洁良久,笑道:“怪道元庆哥哥念念不忘于姐姐,原来姐姐长得这么漂亮,若我是男人,我也会为了你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了。”
林洁笑道:“妹妹太过奖了,你才长得漂亮呢。”
其实她二人曾经见过一面,此时却好像初次见面一般,谁也不提。
吴元庆问道:“大哥呢?他现在在哪里?”
李红英道:“他吗?他一天记着建功立业,听说皇上招选武状元,李大哥是志在必得,但他得罪了仇士良,只怕没下场便被他罗织罪名抓起来了,还谈什么中状元,还谈什么建功立业?所以父王帮他打点,又送了份厚礼给仇士良,仇士良说什么大人不记小人过,答应不再追究,但须李大哥亲自上门去认个错,道个歉,李大哥却不肯,思来想去,还是建功立业重要,难道一身大好文才武艺就此荒废不成?所以只得委委屈屈去了。”
吴元庆想到李愬堂堂男儿,却不得不向竖阉低头,心中一定万分难过,忽然想到,自己如果也去参加比武,岂不也是拜见皇上的一个途径?只是仇士良已经收了吴元济的礼物,自己只怕也是未下场,便被他罗织罪名抓起来了,难道我也去给仇士良行贿不成?哼,哼,绝不能够!
李红英道:“元庆哥哥,林姐姐,先到我家去坐坐罢。咱们是兄妹,可不能太见外了。”
吴元庆道:“你不是要出门吗?”
李红英道:“什么出门,我是坐在家里闷得慌,若不出来走走,只怕闷坏了身子,既是哥哥姐姐来了,我还出去干什么?”不由分说,一手拉了吴元庆,一手拉了林洁,便往王府走去。
林洁见其天真浪漫,心想这郡主没有一点架子,没有一点机心,对待吴大哥就像对待自己哥哥一般,也许自己是多心了。
三人回到王府,却见吴元济正从王府出来,吴林二人大吃一惊,吴元济看了二人一眼,笑道:“元庆兄请了,小弟还有要事,就不相陪了。”
吴元庆不理,目送他出了王府,心中有万千疑问,只是说不出来。
恩王请吴元庆于书房相见。
恩王虽为藩王,但不得赴封地,这王爷便只是有名无实,而其志不小,只是隐忍不发,暗中收罗人才,表面却装作懦弱无能,对有权势的众宦官更是加意结纳。吴元济找上门来,恩王李晌心中不禁打鼓,以吴元庆、吴元济二人相较,吴元济坐镇淮西,拥有兵权,若与之结交,自己起事时,实是一强大外援,但皇上力主削藩,看来马上就会对淮西用兵,到时只怕惹祸上身,所以犹豫不绝。
李晌告诉吴元庆,武状元的考试定于八月十八,他已经推荐了李愬和吴元庆,两人可直接参加殿试。
吴元庆谢了恩王,与林洁告辞出来。
转眼到了八月十八,这日在大校场中,人山人海,宪宗李纯带着郭贵妃等妃嫔高坐在台上,周围全是禁卫军保护,毕竟已经经历过一次刺杀,李纯可不敢大意。
参加殿试的共二十人,都是全国选拔出来的精英,比赛规则是分组比赛,共分成五组,每组四人,前二名进入复赛,然后便是淘汰赛,决出前五名进入决赛,倒好像现代体育比赛中的赛制。
吴元庆分在第五组,李愬分在第一组,二人皆轻轻松松便第一名出线,休息一天,八月九日清晨进行淘汰赛,二人又轻松闯入决赛。
到第九日行决定,首先上场的是第二组的第一名,吴元庆和林洁李愬在场边观看,李红英也来到三人旁边,只见一个少年跳上台去,脸蛋瘦削,神情坚毅,一条刀疤从眉心直贯嘴角,好像脸上爬着一条蜈蚣,使本来英俊的面貌变得狰狞可怖。
林洁忍不住惊呼道:“是他?”
吴元庆心中也万分惊异,原来此人竟是韩冰!
李红英奇道:“二哥,你认识他吗?他武功很厉害吗?”
吴元庆冷笑道:“武功厉害倒也不见得。”
只见韩冰面朝宪宗磕了几个响头,站了起来,与他放对的却是一个中年大汉,叫做曾圆,据说出身少林,只见他五大三粗,膀圆背阔,站在韩冰面前。
韩冰拱了拱手,朗声道:“曾兄请了,小弟韩冰,请曾兄指教。”
曾圆冷冷道:“我是来比武的,可没有功夫指教。你要指教趁早找你师傅去。”
韩冰大怒,本来说指教,不过是武林中谦虚的说法,谁知他竟如此嚣张,也不知他是真不懂指教之意,还是故意如此。韩冰冷笑道:“好,哪些说来曾兄武功定然很高强了,便请放手过来吧,可不要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