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舜宇,班恕之当然有印象,他是班恕之那一届的学生会会长,非常优秀的一个男生,只是,班恕之记得,他们两人之间,好像不熟,本就不同班,平时也没有什么接触,只是在每年的校园晚会上会有见面,因为每年班恕之都要代表自己所在的班级跳独舞。她的舞蹈是相当好的,当年高考,差一点就报了专门的艺术学校。只是,梁舜宇,他们举办同学聚会,关班恕之什么事?他们并不同班。
大家正说着话,一旁的电话突然响了。班贤之走过去接听,然后就喊:“姐姐,找你的!”
班恕之于是放下碗筷过去听,原来是高中时候的班长,他说今年大年初六要举办同学聚会,还是大聚会,当年同届的所有班级一起办的,叫班恕之一定要参加。
大家于是又拿班恕之取笑了一番。说这个聚会,一定是冲着她来的。看来当年暗恋她的同学,要开始行动了。
第二天,就是除夕。班家小吃店开始暂停营业,只有客房还开着。班富夫妻难得的清闲,专心的过年;班贤之坐在收银台里边,一面温习功课,一面看着店;班恕之没有什么好干,就是上网、看电视,偶尔和沈宝莹到外面逛街。班富沙牧岚都刻意不再提问榈城的事情,班恕之自己也装作失忆,就像榈城的一切都是一个噩梦,现在梦境已经过去,大家都不再提起,仿佛现实生活中根本就没有那么一回事。
有一天,班恕之陪同沈宝莹去附近新开张的一家大型超市闲逛,两人都买了一大堆衣物。最后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提不动了,就叫班贤之开车来接她们回去。
时间已经是傍晚,天色擦黑。班恕之和沈宝莹坐在大型超市前面的木质长椅子上,看着小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一边吃零食,一边等班贤之。
广场两边,都是花圃,现在是春节期间,花圃里面的花朵五颜六色,色彩斑斓,繁茂极了。就在左边的花圃边缘上,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脏污乞丐,坐在一张长方形的底下带着四个轮子的旧木板上,低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前的瓷碗。瓷碗里面,已经有了一些零碎的散钞。
班恕之微微惊讶。因为她知道这个乞丐是一直在附近的市场行乞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样上到山顶的这家商场前面来?就班恕之所知,这个乞丐的两条腿都是断的,大腿以下什么都没有。他平时就在山脚下的市场行乞,还可以理解——他坐着的是一个带有轮子的木板,他可以用手撑着地面滑行。问题是,这家超市建在山顶上!而且这个山的坡度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高的。他是怎么上来的?
正在疑惑间,班贤之远远地走了过来,一边在人群中东张西望,寻找班恕之和沈宝莹。班恕之正在看乞丐,没有留意,沈宝莹倒是很快地吞下口中的食物,站起来扬着手大叫:“喂——贤之——这里——”
班恕之回过神来,不假思索地对沈宝莹说:“你们等我一下。”然后就抓起皮包向那个乞丐跑了过去。
乞丐一直低着头,一动不动。班恕之走到他面前,停下,弯腰,轻轻地放下一张一百元。
乞丐依然没有动,只是注视着班恕之脚上的褐色长靴子。
班恕之也不在意,反正她从小就陪妈妈到市场去买菜,自懂事以来就知道市场上有这么一个乞丐,是从来不抬头的。他蓬乱的头发又脏又长,完全遮盖住了他的脸,所以十几二十年来,班恕之竟然是没有见过他的脸。现在他这种近乎雕塑般木然的“反应”,在班恕之看来,是再正常不过,就算她刚才放下的是一张一百元。
迟疑了一下,班恕之就转回身子,迈步往沈宝莹他们那里走回去。班贤之已经站在沈宝莹面前了,两人正在说话。
班恕之走了几步,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叫:“爸爸!”
班恕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觉觉得那是叫乞丐的。她奇怪地转回过头去,果然看到一个女孩子蹲在乞丐的面前,对他说:“爸爸,你怎么又在这里?快回去!”
班恕之惊讶地望着那个女孩子,她穿着一件暗红色的棉布大衣,由于蹲着,衣服的下摆全部铺在地上,遮住了她的双腿,只看见一对膝盖上顶的是一条黑色的紧身牛仔裤,连鞋子是什么也看不见。
那个,乞丐,他竟然还有女儿?班恕之觉得惊诧极了!看那个女孩子的年纪,和沈宝莹差不多,虽然只是一边侧脸,但是可以断定,是个很美的女孩子,她竟然是乞丐的女儿?这么美丽?
乞丐抬起头来,看着班恕之——没有错,是看着班恕之!他刚才是一直抬着头的!他的苍白消瘦的脸庞在脏乱的长头发中显露出来,竟然是一点儿也不脏!他的脸型非常好,五官都像雕塑般富于立体美感,眼睛特别明亮有神,如果不看他的头发,不看他的身体,也不看他的整体形象,就单看他这一张脸的话,那真是,美得像一个动漫童话中的男性的神祗。
班恕之僵在那里,她从来没有这么的吃惊!从小就熟悉的脏臭乞丐,竟然有着这样一张绝美的脸孔,这叫人如何能够接受?她睁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很没形象地,瞪着他。她的身体没有转过去,只是头扭回去看着,但是她竟然忘了转回头去,或者转过身来,就那么姿势奇怪地站着。实在是太过惊讶了。
乞丐的那张天神般绝美的脸,镶嵌在那副脏乱不堪的残废身躯上面,掩映在长乱的脏头发中间,真像是一个现代电脑PS出来的怪异画面。叫人难以接受。是恶作剧吗?街头恶搞秀?
班恕之一直瞪着乞丐,乞丐也一直盯着班恕之,两个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世界暂停了似的,时间、空间,都凝固了。
女孩子顺着乞丐的视线,看到班恕之,并不是十分的惊讶,她慢慢地站了起来,竟然是一个身材十分高挑的女孩子。她朝班恕之走了两步,站到班恕之面前,轻轻地说:“你好!班小姐!”
班恕之的眼睛与嘴巴,已经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够张得更大了,于是,她只好把它们缩小,变回平时的样子,以示改变。那个女孩,她怎么知道班恕之的姓?她难道认识班恕之?可是班恕之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女孩平静地说:“你不必奇怪,我是这个——乞丐的女儿,我叫陆小羽。你是班家小吃店的大女儿,我们以前也是读一个学校的,只是你是师姐,不认识我。不过你每年晚会都有独舞演出,我是一直都认得你的。而且,你们家的独门秘制走地鸡,是我爸爸最喜欢吃的,以前,我每个星期都要上你们家去买一次,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班恕之把视线从乞丐的脸上移到陆小羽的脸上。陆小羽脸型五官都不像那个乞丐,但是,也很美丽。是另外一种美丽。
“谢谢你们对我爸爸一直以来的照顾!”陆小羽向班恕之弯腰鞠躬,接着转身走到乞丐身后,蹲下去,推动乞丐坐着的带四个轮子的木板凳子,和乞丐一起走了。班恕之目送着他们离开。乞丐在很远的地方,还不时的转回头看着班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