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筷都摆好,菜都端上了桌,十分钟差不多也快到了。就在莫沉思怀疑关父会不会赶回来时,关长玿的手机轻轻响了一下,是短信的声音。他点开看了一眼,然后便关了屏幕,说道:“妈,今天您最辛苦,咱不用等爸了,我跟沉思先敬您一杯。”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自斟了一杯,并示意莫沉思将杯子递过去。
莫沉思端着杯子伸过去,一杯红酒还没倒满,关长玿的短信又响了。他看了一眼,这次却是站起了身:“妈,爸的老同事不放人,爸让我下去接他。”
李蔚笑道:“老了老了,还跟小孩子似的,你赶紧下去接他吧,快点回啊,别弄得你下去也上不来了。”
关长玿下去后,李蔚就动筷子了。她先夹了块鸡腿放进莫沉思的碗里,然后也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对着莫沉思举起来:“咱别管他们爷俩,自己先吃。来,咱们先干一杯,妈妈谢谢你,谢谢你这些年来守着长玿。妈知道你是个好儿媳妇,你俩要是有啥事,肯定是长玿不对,你怎么做妈都不会怪你。”
莫沉思都快坐不住了,她没想到李蔚怎么突然说出这么一番感性的话来。看起来她还是对自己和关长玿的事耿耿于怀。要是自己没告诉她,她会不会一直胡乱猜测,忧心辗转?
李蔚跟她碰了杯,仰头饮完了杯中的红酒。莫沉思也只得一口喝完。她看着李蔚,心中有酸楚:“妈,我跟关长玿……就算真有什么事,也是我们俩的问题。夫妻之间嘛,总是免不了磕磕碰碰的,大概是我最近忙论文,他忙着公司的事,我们俩交流少了些,默契度也就没那么高了。不过您放心,有什么事,我们自己都能解决,话说开了就行,我们都是成年人,老让妈这样担心,我们心中也不安。”
李蔚不知道有没有满意她这个回答,反正是没再问了:“吃菜吧,他们爷俩还要会子工夫才能上来呢,老同事不放人,他们上不来,我清楚得很。”
果然,又过了一刻钟,关长玿父子才回来。莫沉思没有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李蔚也没多问。一顿晚餐顺顺利利吃完。因为喝了酒,李蔚留他们晚上住在家里。莫沉思肯定是不会再跟关长玿同床共枕了,正想着如何推脱,却是关长玿先拒绝。
他说道:“今晚得回去,还有个资料在电脑里要发给客户。我们打车回去。”
走出单元门,迎面吹来清凉的晚风。夜色里,莫沉思隐约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忽然间,她脑子里火光闪烁,关父的不自然,关长玿的不对劲,还有丁芊之前忽然出现在A市,这些片段被穿插交织,最后拼成一幅完整的影像,闪现在她脑子里。
周六,她在饮品店无意间看见丁芊。周日,她从张书恒那里得知,原本定于周末出差的关长玿,改变了计划,并未离开A市。而刚才,关长玿父子都出了趟门。现在关长玿身上染了檀香的味道。
檀香檀香,佛教无檀香不传,檀香无佛教不贵。佛教中燃檀香是悟佛理,戒身心的一种形式。
丁芊和关长玿分手后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朋友拉她去庙里住过一段时间。从那以后,丁芊就开始信佛了。刚才他下去见的人是不是丁芊?上周末他没有出差是不是因为丁芊来A市了?这些莫沉思都不愿去深思。她只是觉得很可笑。可笑过了这么多年关长玿和丁芊还是老样子。可笑他利用她五年,就为了放自己和丁芊一条生路,可到头来,他和丁芊谁也没有获得新生。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从小区出去打车,俩人还得走一段路。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莫沉思是无话可说,关长玿呢,恐怕此刻他内心烦躁,需要的是发泄,是诉说,而不是装模作样式的聊天找话题。但,显然,莫沉思不是个可以诉说的对象。
关长玿此刻的确有些烦躁。他刚才其实不想下去的。可是下去了之后,见到了丁芊,看到她清清瘦瘦孤孤单单站在玉兰树下,昏黄路灯投在她脸上,他竟恍惚觉得面前这个人好像轻轻抬手一触碰就会消失不见。他才从那个弥漫着鸡汤香味的温暖屋子里走出来,屋子里的莫沉思皮肤白皙面色红润,她是活生生的。她对他视而不见,不再温声软语同他说话,可她还是活生生的,是真实的。他站在她身边,不会担心她消失。
而面前的丁芊不一样。她站在玉兰树下望向他,黑漆漆的眼睛里映着点点灯火,看得人心里一阵发酸。是的,涌上来的是一阵阵酸涩的滋味,便如同六月的青果,一口咬下去,汁水直溅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