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一个人脸上会有这种表情,一时间慌乱极了,捂住了胸,徐徐呼一口气,只想加快脚步离开他,离他越远越好……可那个人眼神里无尽的的欲说还休却像诅咒一般,萦绕在我的眼前,我们之间分明离得很远,仍听到他的话,飘渺却一字一句不漏的到了我耳边。
【当初那份日子再也要不回了。
我已经错过了,
为何如今,一次机会也不给我。
我怔了怔,抬手捂住了耳朵。】
怎么回事儿,饿得都出幻听了么……诧异的回头看他,他明明隔我那么远,唇也没动,可声音却清晰仿若就在耳旁,那么肝肠寸断,令人神伤……
心里一恸,酥麻酥麻的感觉缓缓上升弥漫开来,眼前的景致也在晃,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没来由的产生一阵晕眩,身子在也撑不住了,脚一软便倒在了地上,侧身伸着手,像抓确又握不住任何东西。
我眼眯成了一条线,蒙胧中,我看到了他惊慌却有些无错的表情,
真好,原来这么冷清的人,也会有方寸大乱的时候,
真好……
原来,饿是这种感觉,能致人昏迷。
眼前一片漆黑。
一阵香气诱惑着我,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而我已卧在榻上,
饿,
是我的唯一感知。
全身蜷缩着,轻轻嗅着香喷喷的被褥,在我以为自己快到极限的时候,恨不能叼起褥子嚼时。
屋子的门悄然开了,芳华就以极无助的姿态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手里捧着碗,一双眸子望着我,那是穷尽心力也无法表达的愁绪。
这么清冷如雪一般的人,竟蹲在我身边,很卑微哀求的姿态,仰着头,一勺伸了过来。
我呆了呆。
一角小被褥还含在口里。
他也怔了一下,却没有笑出来,只是伸手把那截东西悄悄扯出来,拿手将那被津液濡湿的地方,抹平再抹平,修长的指很是漂亮,只是那眉宇间的一抹愁却不能随他的动作而摸去……
“傻瓜,我做的东西怎么都不敢吃了。是怕我往里加东西么……我又怎么会毒你。”
他手又重新拾起勺子,舀了一些米饭,见我没什么反应,他的表情有些怅然。
低头,轻轻吹了一口,脸色有变却依旧是在笑:“乖……吃一点。”
我怔愣的望着他。
“不吃,我再做别的。”他失落。
我却一把握住了他,碰住了那碗,很香……
白乎乎的米粒儿,上面铺着一整条不知名的鱼,浓稠美味的汤汁裹遍了周身,鲜鱼被蒸得很烂,上面还飘着翠绿的葱末。
明明有这么好吃的肉,为啥第一口舀来的是白米饭……
还有,哪有人用勺子吃鱼的。
心里早就软了,却仍旧给自己找台阶下。
缓缓推了一下,手搓着膝盖间的袍子,乜斜一眼他的碗,轻声说:“皇宫里的东西好吃多了。”
“对不起……”
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从他手里夺了碗,几乎狼吞虎咽了起来。
他笑了。
我讪讪的,挑了刺,四处望望没有箸,好心的拿手夹了一片,抬眼望着他:“我吃不了这么多,你要不要一点儿。”
于是,
他闻言,吮入了口。
我又夹,他依旧无声无息的吃。
可那如山水般的眉慢慢蹙了起来,脸也惨白了,起了身,拿袖子虚掩住大半张脸,跑到门处闷声吐了起来。
我愣住了,
腾着脏兮兮的油手,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他却回头,脸上又浮现了那很宁静的笑,虚弱着说:“你千万别在意,我只是不爱且吃不惯这么腥味的东西。绝对没有毒……呕……”
— —||
对此,我很无语。
低下头,专心对付起那条多刺外观着实不美,却味道鲜嫩的鱼……有吃的,不用再喝井水了……真是件幸福的事。
当我沉静在幸福中的时候,芳华却分外悲伤。
日子就这么过了一天,
这一天,芳华没问我的来历名字,为何会我在他居所前,可是遭人暗算。他像是漠不关心又像是熟知我的一切,费心又尽力的照顾着我。
这种感觉很怪,
次日清晨,搬了张竹摇椅放在走廊处,手撑在头后,闭目享受着。
一阵风吹来,
竹林窸窸簌簌作响,心旷神怡。
或是由于闭着眼睛的关系,黑漆漆的一片,耳朵却特别的敏感……在这一阵风中竟能捕捉到一丝乐曲……那琴声清脆如水溅玉,格外的动听,仿若天籁。
而且,
很熟悉……
卧在躺椅上,侧枕着头,闭眼细细听了会儿,指动了动在竹上敲着节奏……竟情不自禁的哼了起来,仿若这曲子里的每一节奏,每一个韵调都深深刻入我脑子一般,甚至原本与我就是合为一体的。
睁开了眼,
眸子里格外的清亮,
我循着那曲子四处找着……
突然间只觉得一抹视线正盯在我身后,那么全神贯注。
我猛然一惊,转了身。
风徐徐的吹着,竹林如一泓碧海,波荡悠长,隐约可见竹林深处竟有个小亭子。
一席浅紫色的身影,正端正坐着,长袍宽袖,似乎在抚琴。
晨曦的光辉般倾泻而来……他的身上仿若渡了一层金色,手指泛着柔和的光。
好有情调啊。
我撩起袍子躬身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拨开碍眼的竹子,偷窥之。
他低头这么专心致志,身侧一小壶罐子正架在火上慢慢熬,徐徐升着青烟,隐约有着药味,这个人姿态闲雅,面容淡定,眼神似含笑,嘴角不露痕迹地翘起,手一扬。
突然间曲子音一转,虽是同样的婉转悠扬,但调子有些怪了,我眉微蹙,懵了一下便探着袍袖上前,看着那奏琴的芳华,上前了一步,俯身按住了他的手:“错了。”
他笑望我,似乎早料到了我的到来,很有风度的停了手,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那就请赐教。”
我也老大不客气,侧身一屁股坐了下来靠着芳华,朝他扬眉,伸出袖子荡了两下下露出了手,架势十足低头,颇气派地勾着那琴弦……
咦,怎么弹?
回忆了片刻,微眯上眼。
手指便灵动了起来,
他肩上的鹦鹉看到我满是好奇,连蹦带跳的从他身上跃过,躲到了一旁,小眼滴溜溜的望着我。
我装作没看见,
他很安静的望着我,垂在胸襟的长发轻扬,有几缕吹拂到了我的脸颊上,很香……说不出道不由的香味,和他身上的气味一样,略有花的芬芳又似竹,隐隐还有药的香气。
不禁有些恍神了。
虽是想着别的,思绪飘摇,可手指勾挑拨……却一点也没停。
曲调像是泉水般荡了出来,明明很欢畅,却听来忧伤不止。
这是怎么了,我这身子里记忆,有太多我不知情的东西了,这首曲子愈奏心愈痛……
压了声,抑制自己的不安,轻轻说了句:“我想理应这么弹。”
“是么。”
他望着我笑了,眼睛很柔和。
凑我很近,
不……应该是我不自不觉中离他很近了,呼吸都拂在了发丝上。
心里一阵狂乱跳动,那眼斜着窥向他。
他也别有深意的乜斜一眼望着我。
我寻着他的视线落回到了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情不自禁环上他腰,暗自揩油抚琴的姿势,心怦怦直跳,我忙收回了抚琴的手,低声:“对不起,我逾越了。”
他只笑不语,只凑了过来。
我一下子臊得慌,忙想起身,却没撑起来,身子愈发往后倒,后背触到一片温软,他环着我,凑了过来,作势拨了一下琴弦,一阵悦耳如流水般的声响,轻声说:“这曲子我也是听来才学着,今日又碰巧被你撞见了……以往的太过悲伤,我只想改了它。”
我诧异的望着他,疑惑道:“这曲子是何人作的?”
他爱抚似的摸着琴声,眼中有些落寞:“有一人字葬名华,他每次在江湖上现身都奏这个曲子,我也是只闻了一次而已。”
“你的仇家么?”
他望着我,笑了。
不语。
只是指尖勾着弦一松,扬起手,神情落寞的奏了起来:“问世间几多愁,八千玉老一夜秋。
不若逍遥一度,恣情江湖,此生休。
闲人独酌一壶酒,留得悲欢空余度。”
他缓缓望了我一眼,最后几个词声音很低,几不可闻:“……芳华尽放,韶华难求。”
药似乎被熬得差不多了,被沸腾的水气冲得盖子直响,我有些恍神。
盯着他的脸看,
他的话也当做了耳边风,不知为何,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他眼角下的痣所吸住。
心在此刻微微的发疼,
一时间眼神都柔了,很想探手去抚…摸它。
是我的错觉么,
这颗泪痣,似乎比昨天颜色更深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