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周子墨是找过她的。
分开不到一个月,他突然听说她卖了家里的房子,退了学,去了澳洲。
他恐慌极了,冥冥之中仿佛知晓,她这一走,便是死别。
他觉得自己很可耻,她那样狠那样绝,可他骗的了别人却瞒不过自己,这一个月,他已经是生不如死,她这样对他,可他还是爱她,他没办法,他拿自己的心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查了她的出境记录,甚至查到了澳大利亚那边接收她的学院,那时他和家里的关系僵硬到了冰点,父亲身体不好他知道,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就是做不到看着她离开。
他订了机票,说是去澳洲谈个合作案,可家里还是知道了他去过大使馆,查过她的签证记录,那时他的飞机已经在悉尼落了地,他开了手机才知道,父亲突然心脏病发作,正在手术室里抢救。
坐在回北京的专机上,他心如死灰,他一面悔恨,一面绝望。
他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由于保密措施做得好,外界一点消息都没有走漏。
隔着ICU的防护玻璃,周北原一动不动的躺在病床上,人还没有苏醒,身上插满满了管子,还上着肾透析,周子墨看着那个在商界戎马一生叱咤风云的男人,现在竟如同婴儿般安静地躺在那里,不吵不闹,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季晓风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眼泪簌簌的落下来,指着他的手指都在颤:“逆子!小墨我告诉你,你爸要是有个什么意外,你就永远别进周家的门!我们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不知好歹的儿子来讨债,你就为了个女人……!你知道你爸爸遭了多大罪…….”骂到最后,终是哽咽不成句。
周北原早年就做过搭桥手术,心脏一直有旧疾。
周子墨对着病床慢慢跪下来,目光迷蒙,语气凄绝,说:“妈,我不找了。”
周北原做了心脏瓣膜置换手术,术后出现了轻微的排异反应,有一段时间自主体内循环甚至略有衰竭,但老人家硬是仗着身体底子好生生挺了过来,专家组又全是国内心外科的权威,最后在ICU住了小半年终于彻底转危为安。那段时间周子墨寸步不离的守在他病榻旁,任何一点小事都要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竭尽全力的弥补。
只有他知道,他是自弥补,也是在逃避,刻意的遗忘。
周北原出院以后他便一头扎进生意场,他拒绝家里的帮助,甚至和他做了好几年生意的合作伙伴都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渐渐地,少年枭雄,声名鹊起。
相熟的人都以为他非要凭着自己的本事打下天下,是因为他从来就是那副子弟脾气,犟得很,所谓的成功,一定要自我证明自我实现才算数。
只有他知道,他是在等待。
她说过:“你要娶我,除非你家族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要么你就和家里断绝关系,否则,你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让我心甘情愿的跟着你?”
她曾经说的,他都给不了,不管是家族的认可还是断绝关系,父亲已经在鬼门关前转过一圈,他是人子,她要的,他给不了。
但是,他记得她也说过,若是他这样的公子哥离开了家族的滔天庇护,便什么都是,她凭什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一个什么都不是他?他心里隐约存了一个念头,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不是很清晰,但是一直模糊而坚定,他仿佛想告诉她,不是她想的那样。他可以不依靠家里的关系,她要的,他自己也给得起。
哪怕她不爱他,哪怕她说她只爱他的钱——那就给她他的钱!
他不能再去找她,但是五年来,却总是在最不经意的刹那想象着命运兜兜转转,或许还能与她重逢,即使她不爱他,但是他有金钱,地位,名誉,这些都不是他的家庭赋予他的,是他自己的,五年来,他始终自欺欺人的想,若在这有生之年还能再相遇,那他现在有的一切,能不能成为再次留住她的理由?什么生死不见,那都是骗自己的鬼话!
他很想念她,只有他自己知道。
时间越走越远,越走越快,渐渐地他已经认命,本以为这一生真的和她生死不能再见的时候,她却又凭空出现!宴会上她挽着苏禇的手臂,宛如一对璧人,那样突然的重逢,连他都惊得差点失态,可她呢?她像是从不相识般,甚至还笑意盈盈的和他握了手,那一刻,他是真的了然,这个女人,当真是,从不曾在乎过他。
他没有任何一瞬间,觉得自己是那样可悲。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周子墨只觉得讽刺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