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可以改造人。
在这种家族里面,杜藜的礼仪有了很大的改变,不知不觉中会注意某些生活细节。比如如何让茶杯不在水晶桌面上发出响声,又比如晨起长跑。
自由职业者最大的懒惰就是不肯早起。在白家住的第一个清晨,她就被白楚舫强行拉了起来,跑步、练拳还有游泳。都是耗费力气的运动,她一边有气无力的跟在白楚舫身后跑着,一边跟路遇的魏皓仁讨价还价。晨练费用多少,围观拳击鼓掌多少,穿着比基尼被明里暗里做了观赏布景的费用等等,还要加上精神损失费等等。两个人不时用手指打着哑语,白楚舫偶尔回头瞧见了,就将杜藜拖到身边,差点抱着她运动了。
舞会选在了一周之后,随着高级时装定制的服务员上门的还有白琦和杜浪。杜藜这才知道白琦是白家的表亲,杜浪的父母跟白家也有一些渊源。
比起白琦一身浪漫的雪纺公主裙,杜藜的休闲装就像是乡下人穿着,过时还毫无特色。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白琦扶了扶发髻上的钻石小王冠发饰,首先发难。
杜藜正在挑选礼服。对于她而言,既然有人送她就接手,横竖是双方自愿。被一家人利用了好歹也要有点甜头吧。不过,不能挑太华贵的,也不能选太寒蝉的。以前在杂志上电视上看到的款式,如今真实出现在自己的手心以待选购,让贫民有点找不到北。
“白小姐是我的家人?还是警察?或者是我的上司?再或者,你是妇联主席?对不起,不管你是哪种人,我都可以选择无可奉告。”
白琦眼圈一红,拉着刚刚刚刚进门的魏皓仁,跺脚:“有人欺负我。”
杜藜笑问:“我怎么欺负你了?我说白小姐是胸大腰粗的妇联主席?还是说你是纸老虎城 管?”
魏皓仁暗地里叹息。在白家呆得越久,杜藜的忍耐快要到极限,越发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了。这样的女人,在工作之时他还可以强制镇压,可现在两人完全不是雇佣关系,而是合作。合作愉快了,大家都能得偿所愿;合作不愉快了,任何一方都可以甩手不干。
一直趴着的灰猫喵喵叫唤,跃到杜藜的肩上,蹭蹭她的脸颊,好不亲密。
“啊,嘟嘟也欺负我。表哥……”
魏皓仁过去挠挠小猫咪的下颌,轻笑:“到底是姐妹,都喜欢粘着你。对了,送你的那一只起了名没?”
杜藜偏过脸来:“我就叫它‘小猫’。”她耸了耸肩,嘟嘟从她身上跳下去,转眼又爬到了魏皓仁的头顶,蹲坐着。杜藜望着猫咪竖起的耳朵和肥肥的爪子,解释道:“我只有一只宠物,叫什么都是它的名字。”这话让魏皓仁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对于白琦的抗议也不再理睬。
这只是白家的一个小插曲,谁也没有想过白琦那一句话就是参加舞会的众多名媛最想要问的问题。
你是谁?你为何会在白家?你是以什么身份参加这场舞会?
当身边开始出现香水霓裳美人和幽默西服帅哥的时候,杜藜差点以为自己进入了某个剧组的拍摄现场。每个女人都有着或妖娆或端庄或聪慧明媚的气质,每个男人都高傲不可一世睥睨天下,而她像是闯入白鹅中的丑小鸭,就算穿着时尚的礼服,带着镶钻的手镯,端着镇定淡漠的笑容也无法改变她的内在。
披着羊皮的狼始终都是狼,穿着天鹅羽衣的丑小鸭依然还是黄黄的小鸭子。
她觉得不自在。
魏皓仁隐在角落,眼神在杜藜一踏入会场的时候就跟随着,将她的茫然忐忑自卑都一一的收入眼底。
“别怕。”他单手按在她的腰后,递送上一杯鸡尾酒。
杜藜勉强喝了一口,抿着唇:“我觉得我亏了,必须再加一笔精神压迫费。这场合哪里是我这种贫民见识得到的,吓破了我的苦胆都没地儿找赔偿。”
魏皓仁闷闷地发笑:“我以为你是孤胆英雄,哪里都敢去,任何人都敢得罪,唯一让你屈服的办法就是金钱。”
“对。”杜藜随着他找到角落的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落地的水晶灯散发着朦胧的光,细碎的影子落在水绿地希腊长裙上,像是弦月下的冰湖湖面。杜藜下意识的收好裙摆,一手撑在扶手上:“金钱不会骗人,有了钱任何问题都可以解决。它给了人尊严,也给了人勇气,更给了人傲气。这一点在今夜尤其重要。”她抬了抬下颌,环视着场中地众人道:“你能告诉我,这里面的男人有多少是靠着自己白手起家发迹的,又有多少是靠着自己的本事爬到高位的,又有多少是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才崭露头角?这里面的女人有多少是有真才学,有几人是自力更生,有几个是真正的好教养好品行好风度的?你知道,杂志社的任何一位专职员工和兼职画手写手都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和手上功夫来生存的。我们只敬佩真正有实力的人,我们也愿意跟有才学的人打交道,哪怕别人藐视,那也是自己技不如人。可现在,”她讥笑了下,喝了一大口酒。那冰凉的酒液顺着喉管一路往下,将食道都给冰冻住了:“与其说我自卑,还不如说我在嘲笑。”嘲笑世人的肤浅,也在嘲笑富贵不由人。
魏皓仁招来侍者,给她送来了一块抹茶蛋糕:“你有时候太过于悲观,应当往好的方面想想。这么难得的舞会,是你扩宽人面的最好机会,说不定会认识一些设计界的大家,得到赏识。”
“你在说一步登天?”杜藜挑眉,“魏老大,你真有做白日梦的本事。你以为有钱人是傻子,说看中你就会栽培你?香奈儿的童话只适合美女,跟我这种平凡人无缘。”
“也许你做不成COCO,反而做得成灰姑娘?”
“你是说一见钟情?”魏皓仁淡笑,一切不言而喻。
也许是为了印证对方的话,杜藜一个蛋糕刚刚吃掉一半,白楚舫就硬拖着她去跳开场舞。众目睽睽之下,孤男寡女勾肩搭背,不是流氓一对就是暧昧奸 情萌发之时。
相处了这么多天,杜藜对白楚舫这个人有了一定的了解。如果说魏皓仁是沉默的豺狼,那么白楚舫就是披着人皮的狼外婆。他阳光又阴险,狡诈的时候越发显得纯真,并且很会糊弄人,很复杂的事情他会弄得非常简单。对于他的‘出山’,做足了深情的版本,还赚取了众人的担忧和同情。在他的剧本中,所有人都在为难他,所有人又都担心他,偏生所有人还都无条件的爱护他。这形成了他肆无忌惮,玩世不恭的性子。
他是一个矛盾体,是天使与恶魔的混合体。
天使挥洒着金棒的时候,就会称赞:“你今天很美,是场中最夺目的星星。”
杜藜眼皮都不抬一下,左脚不小心踩在了他澄亮的尖头皮鞋上:“多些夸奖,这都是你家礼服送得好,手镯太贵重的缘故。”
恶魔煽动翅膀的时候,他就会用无辜的表情讽刺:“可惜一件礼服只能参加一次宴会,你可以让人改改款式添加一点花边,下次再穿没人看得出。当然,前提是你还能参加舞会的话。”
杜藜随着对方的动作转圈,停顿的时候脚下一个岔步,高跟鞋的鞋跟不小心踩在了对方的脚背上:“放心好了,我从来不改衣服。我只会把它放在淘宝上拍卖,价高者得。”
圆舞曲的乐声告一段落,两个人鞠躬退场。第二只舞曲响起,成双成对的男女分开两人,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下,每个人面上的表情都隐晦不明。
杜浪狗腿似的跑了过来:“大美女,下一支舞陪我跳。放心好了,我皮糙肉厚随便你踩。”杜藜从善如流,双腿齐下,肉厚者哀嚎败退。
杜藜站在魏皓仁面前,双手叉腰:“你不觉得这是一场成人的家家酒么?衣香鬓履,遍地春 情,每个人都端着做出深情的模样,其实内心说不定正在上演午夜A V场。”
魏皓仁竖起五个手指头:“只要楚舫顺利出去工作,就再给你添五万。”
杜藜比出两只爪子:“十万。”
“七万。”
“成交。”
音乐缓缓升起,这一次众人非常有默契的聚拢在中央。
台上,白楚舫倜傥风流,一派喜色:“首先,谢谢大家来参加此次舞会。”众人鼓掌。
台下,杜藜继续叉起一小块蛋糕。
“今天,是我白楚舫的大喜日子。当然,这个大喜不是因为我成年了,也不是因为我论文答辩完成脱离古怪老师的压榨了,更加不是我摆脱了处男……”众人大笑,白楚舫做出安静的手势:“相信已经有人猜到了,所谓人生四大喜事,久旱甘雨、他乡故知、金榜题名都与我无缘,剩下的只有……洞房花烛。对,今天是我白楚舫的订婚日。”众人哄然。
杜藜就着鸡尾酒润喉。
“而我的未婚妻则是……”鼓声雷动,聚光灯如探照灯,不停地在人群中闪烁。
杜藜嘴角沾着酒渍,再叉起最后一块抹茶蛋糕,‘啊’地张嘴。
“柯嫒,柯小姐!”
大灯终于停顿,七彩光晕下,杜藜张大了嘴巴,叉子叉着蛋糕正塞入嘴巴里,眼皮抬抬,看着远处的男子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半弯下身躯,如同最英俊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