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火灾当晚的养贤宫,午夜。
熟睡中的郑贤妃被一阵阵浓烟呛醒,听见外面似乎有人呼叫,感觉不好,睁眼一看,四周烟雾弥漫,竟是失火了。她被呛的眼泪之流,呼吸不畅,一时心里害怕,居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想到自己刚刚侍候官家左右,居然就遭此横祸,莫非是与他今世无缘,忽然想到官家前几日说的:其实着火时一大半人是被烟呛死的,只要用湿毛巾捂了口鼻,死伤至少能……,借着火光,强忍着浓烟先附近的坐便奔去,忽然一块大梁从天而降,将将砸到她身旁。郑妃吓的啼泪横流,呼吸倒是一时顺畅了不少,可动作僵硬,勉强来到坐便旁,掀开水箱的盖子,脱下外衣沾了水,捂住口鼻,总算一时不死。
她从小学的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此时早吓的腿都软了,刚才又差点被砸死,那里还敢动弹。那火越烧越旺,屋内的烟越来越浓,慢慢的即使隔了湿布,呼吸也是越来越难。忽的一道身影冲了进来,喊道“娘娘!咳,咳,娘娘!”郑妃慌忙之中,也辨不出是谁,应道:“我在这儿。”那人火速赶到,抱了郑妃就欲向外冲,郑妃见他似乎也被呛的够呛,帮他用湿布捂了口鼻,此时火势已成,那人蛮不畏死,居然将自己的衣服脱了包在郑妃身上,直冲向火海,可火势实在太大,那人又是****,在火海中冲了几步已被烫的行动困难,知道已无望冲出,拼尽最后的力气将郑妃扔了出去,自己却倒在了地上。他自叹必死,忽然有人影一闪,自己已被人拽了出来。他脱了险境,才感到浑身俱痛,昏死过去。
宫中失火第二日,上午。
一匹怒马在宫中飞驰,正是赶回来的赵佶。
“爱妃,爱妃!”赵佶来到向太后的居所太极宫,大呼道。
“官家,官家。”郑妃迎了出来,看到赵佶立时泪如雨下,扑在他身上大哭起来。赵佶见她没受什么伤才安下心来。原来昨夜她被掷出火海后,立时被人接了,然后是宫女早准备好的凉水,所以只不过身上留了几处小小的烧伤。因为养贤宫已被烧成焦炭,她是自小服侍向太后的,自然回到了太极宫。
“臣妾还以为再也见不道官家了呢!”接着哭诉了昨日的遭遇。
赵佶抱着怀里的郑妃,心中已是怒极,龙有逆鳞,触之者死。这宫中这么大,怎么偏偏是养闲宫着火?乌龟都知道:Therearenoaccidents(世上无偶然。)
“来人,传旨:近日汴梁城屡有反贼出没,为了蔡王安全,命皇城司日夜保护蔡王府,除运送米面杂物之人,所有人员不得出入。”
赵佶又轻声问道:“爱妃,那吕公公是朱太妃的亲信吧?”
郑妃稍稍点了点头。
“再传旨:内侍省左班教知(相当于宫内太监的二把手)吕维中,目无君上,咆哮后宫,乃大不敬之罪,念其劳苦功高,准其告老还乡。左班之事,暂由右班教知刘开延代办。”
“再旨:昨夜宫中失火,当值之人难辞其罪,一干人等全部收皇城司关押。”
赵佶又去见了向太后,两人密谈良久,赵佶又对殿前司(御林军同时负责皇宫护卫)军马进行了一番人士调动。此时,宦官和武官的地位极低,文官知道这事不简单,加上他此时威望渐高,哪敢出声,所以他一番命令,竟然饶过了朝中执宰,传了下去。他想想还是不妥,又命林冲等人火速回京,配备刀剑,随时准备“剿匪”,才回到垂供殿,传来杨震和郑居中。赵佶将昨夜之事和自己的应对讲了,问道:“不知两位爱卿觉得,此事应如何处理?”
郑居中跪下道:“臣有一事禀告,其实郑贵妃乃是臣远方亲戚,如今遭此变故,臣实气愤难当。不过,”他话题一转,道:“此事仍未查明,官家怎能胡乱怪罪于蔡王,如此岂不有损仁主之名?当务之急,还是查明此事到底是偶然,还是他人指示,不可操之过急。”
杨震不屑道:“此人既敢布下此局,恐怕早做了万全的准备,一时半会哪查的清。此火分明是想谋害官家,管家若有不测,得利的是谁还不是一目了然。臣以为此事就算与蔡王无关,也应是其手下党羽所为,若要釜底抽薪,还是落在蔡王和朱太妃身上。再者,纵然此事真是意外,也不妨用之攻击蔡王,否则难保他日不成祸患。”
郑居中怒道:“杨震,你莫非要险官家于不义?难道就不怕为天下耻笑,青史辱骂吗?”又向赵佶磕头道:“官家,谋国只道,在于阴谋;治国之道,在于阳谋。官家如今已是九五之尊,若是不以宽仁治国,只怕反倒后患无穷。”
杨震对郑居中看也不看,道:“自来有杀错,没放过。官家要成不世之基,不可有妇人之仁。封了蔡王府,不过一时只计,只有一日抓贼,那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属下以为要永绝后患,不如干脆给蔡王赐酒。”
郑居中见赵佶仍是一言不发,哭道:“官家万万不要受了小人蒙蔽,若是真恐有变,不如将蔡王封往琼州(后世海南省)。”
杨震道:“如今章惇在外,此策不妥,若是官家害怕名声受损,不如先用药石使蔡王疯癫,再用慢毒之药图之,如此两月之后,蔡王若去,自和官家无关了。”
他见赵佶面沉似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官家若是非要全了兄弟情意,臣还有一法:蔡王所以为患,乃因有朱太妃相助,两者必去其一,若是留下蔡王,不如……”
赵佶如何不知他是何意,低声道:“够了,朕心意已乱,两位且去,容朕三思。”两人退下,留下一脸阴沉的赵佶,独自对着空荡荡的大殿。郑居中看着杨震的背影,狠狠的骂道:“小人!”
后宫,宦官居所。
赵佶和郑妃看着床上的小东子,昨夜救了郑妃的正是他。他眉毛头发都已烧焦,身上也是大面积烧伤,虽然已经过了太医的医治,看起来也是触目惊心。郑妃见他仍然昏迷不醒,痛心的说道:“官家一定要救救小东子,昨夜若不是他,臣妾只怕已经”话没说完,又是泣不成声。赵佶看着小东子的惨样,想到昨夜自己若不是出去练兵,只怕现在还未必有命躺在这里,树欲静,而风不止,自己躲过了一次,难道还能一直躲下去不成。他看看身边痛苦的郑妃,安慰道:“没事,小东子会没事的。”
他看小东子气若游丝,脉搏细数,四肢决冷,显然是大面积烧伤导致体液丢失,引起了休克,还好他为了准备王藻的手术,早已备好了生理盐水。所谓生理盐水乃是浓度为0.9%盐水,因此浓度下液体的渗透压与人体相同,所以不会引起细胞溶解。古时也有人试验把单纯的水输进人体,可一是水分未经蒸馏,多有杂质,二是未能配好这盐水的浓度,所以不但无益,反倒有害。这生理盐水在后世极为便宜,在这时候可就是无价之宝,需先将水蒸馏三次,再取提纯过后的食盐配置而成,所用的玻璃瓶还需蒸汽消毒,同一批次的产品还需在动物身上试验安全之后才能使用,所以他到现在也不过制造几十瓶。此时当然没有塑料的输液器,他采用的是玻璃针头,一次一管,注射到小东子的静脉里,直忙活了半天,小东子身体终于慢慢回暖。赵佶知道他这不过是挺过了烧伤的第一观,又指导了如何清除死皮,冲洗伤口,还给他植了几张皮,交代了如何预防感染,才扶着郑妃离开。
黄昏,皇宫里一个小屋。小屋门窗紧闭,漆黑一片。
赵佶摸着太祖誓碑上的字迹,沉思良久,忽然拔出腰间的宝刀,一声龙吟,刀光毕现,想不到自己这第一刀居然砍向的自己的兄弟,真是讽刺啊。罢了,太祖当年何等仁义,结果还不是死的不明不白,难道自己还要重蹈当年的覆辙不成,这条肮脏的路,就从这里开始吧。
赵佶出了小屋,对守在一旁的刘公公说道:“把药送到蔡王府,保证蔡王至少连服三天。”望着刘公公的背影叹道:命里如此,兄弟,望你一路走好吧。
之后查来查去,放火的宫女自己也已经烧死在养闲宫,那宫女入宫已久,又无家人,终究是断了线索,当值的人巡逻查岗也都是中规中矩,并无可疑。赵佶想到这宫中藏污纳垢,不知被人参了多少沙子,命皇城司详查宫中人员的资料,开始遣散宫女,清扫宫中,哪还有心思练兵。不过局面一时还甚是太平,朝臣对他封锁蔡王府的事居然视如不见,无一人进谏。至于朱太妃,早被向太后困在了宫中,竟连蔡王府的消息都得不到。
蔡王府。
“你们干什么,我乃蔡王,你……”赵似还要喊叫,已经被几个黄门按在地下,扒开了嘴巴,灌入了赵佶赐的药。
在旁边冷眼观瞧的刘公公道:“官家赐的仙药,那容得你自己做主。”确定药已完全进了赵似的肚子,才率队离开。
赵似跪在地上,大呕特呕,可那药乃是水剂,早被吸收了,那里呕的出来。一旁的管家王有德哭道:“公子,公子!”
赵似大骂道:“滚,你这个废物,本王都快死了,你还吵闹什么?”
王有德仰天长啸:“国出昏君,国将不国啊!”
赵似一脚把他踢开,骂道:“叫你不要叫,还叫,快想想府里可有会解毒的吗?”看到王有德还在自言自语,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转身奔向后院,大喊道:“谁会解毒,本王重重有赏。”可空空的大院仅有自己的回声,属下竟无一人相应。
赵似浑浑噩噩的回到寝室,躺在床上,眼前似乎浮现起小时候几个兄弟在一起蹴鞠的场面,他缓缓闭上眼睛:哥哥,你好狠的心啊。
第二日,赵似看看初生的太阳,发现自己居然没死,不免有再世为人的感觉,那知刘公公又来赐药,第三日,又来。赵似不由在心中大骂,这算什么,要杀就杀,何必三番五次羞辱于我。那王有德倒是平静了不少,说道:“公子,只怕是那位怕了史书,这毒恐怕不是一时就发的,如能逃出去,未必就解不了。”
赵似见有生机,忙问道:“王先生莫非有什么办法?”
王有德道:“这个,现在皇城司十二个时辰盯着府里,哪里逃的出去。”
赵似骂道:“你这废物,说了不等于没说吗?”一脚踢去。
第四日,刘公公却不在来,赵似反倒更加惊慌,觉得一定是自己中毒已深,在府里走来走去,试着逃了几次,可府外不但有皇城司的人,居然又添了不少兵丁,哪能逃的出去,给他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到了下午,忽然来了两个送米的人,赵似一看,其中一个居然是宋锺,激动的差点哭出来。另一人在赵似脸上花了几笔,两人换了衣服,赵似居然跟着宋锺混了出来。两人出的城来,赵似看到一片沃野,只觉前所未有的舒畅,这没有自由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啊。宋锺道:“王爷如今仍未脱离险境,不如前去我教,再商议下一步如何行动。”
赵似道:“师傅,你能救我出来,我很感激,不过你们那什么教,就知道打打杀杀的,本王可不赶兴趣。”他隐隐猜到这什么教救自己只怕也没安什么好心,索性耍赖不去。
宋锺忽然换了一张脸,冷冷的道:“我叫你一声王爷,是看着以前的情意,你还真以为自己还是以前的赵似啊,我教若是不收留你,只怕你立时死无葬身之地。听说官家怕你身体不好,特定给了你几瓶贡酒,不知道滋味如何啊?”
赵似想到自己身上的毒,也有些软了,问道:“你家教主,却在何处?”
宋锺道:“去了便知,何必多问。”
赵似知道这一去只怕是凶多吉少,道:“我要去回城见一个人,才能跟你走。”
下午,郊外,官道,一辆马车。
车内两个女子。
“姐姐总是这么神神秘秘的,究竟许了什么愿,怎的不跟我说。”
那被唤做姐姐的正是李师师:“妹妹怎的又不先说,是不是想早日找到个如意郎君啊。”
妹妹被说的满脸通红,道:“姐姐就会取消人家,自己不也是急着找那入幕之宾吗?”
李师师道:“妹妹即如此急,怎的官家要找你,你倒推三推四的,不肯与他相见。”
妹妹道:“谁叫他本是王爷,转眼就变成了官家。我听爹爹说,那皇宫戒备森严,不许外出,天天闷都闷死了。而且他若是心怀天下,每日处理国政,又哪有时间陪我们小女子。若是天天要他陪,又不免得个迷惑君主的罪名,可见这皇宫里是去不得的。偏偏许多女子,削了脑袋要去,真不知是犯的什么傻。”
李师师道:“妹妹总是有些奇谈怪论的,不过既是如此想的,怎的三月三他若胜了,又要与他相见。”
妹妹道:“我惜他之才,与他乃是以文会友,姐姐休要胡猜。”
李师师大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妹妹只是低着头,不去理他。
马车忽然停下,,车夫跳了下来不知在干什么。不一会车夫返回道:“姑娘,这有血腥味,我在林中发现一人,身上有血迹,不过还活着,要救他吗?”两人下车一看,那人身上满是尘土,正是沈浪。妹妹忽然道:“这人我见过,把他搬上来吧。”
马车继续前行,奔汴梁而去,两女试了试沈浪的鼻息,知道他只是昏迷,可却发着高烧,不知如何救治,此时沈浪忽然发出蚊蝇般的声音:“水!”妹妹连忙取来食水,沈浪不知饿了多久,喝了好多水才又沉沉睡去。待到马车入城时,已是黄昏,车夫道:“姑娘准备把他送到何处?”
妹妹道:“我虽见过他,可也不知道他住哪,带回家又不方便,姐姐,不如先送到你那吧。”
李师师道:“你和他不过见了一面,又不知他善恶,就往姐姐那送,我看还是直接送到官府妥当。”
妹妹道:“我看他不像歹人,此时送到官府,若是一时不得医治,只怕枉送了性命,姐姐还是救救他吧。”
李师师无奈,只得想方设法将沈浪弄到了自己的房中,又派了丫鬟去找大夫。哪知丫鬟回来,说是大夫不肯来着烟花之地行医,还请明日到医馆医治。李师师看看昏迷的沈浪,一筹莫展,心道平日没少见大夫来寻欢,怎的行医却不能来。看着沈浪仍是高烧,右臂和右胸满是鲜血,衣服早已粘在身上,只怕是伤口没透风的关系,只好取了剪刀,将沈浪的衣服剪开。
黄昏,赵佶正在打坐,忽然黄门来报,诸葛淡如求见。
诸葛淡如道:“官家要查的金钱帮,总算有点眉目了,昨日有人把曾在城郊的五里坡见过当日和狱卒交谈的人,小女子去看了,那处正好发生一起灭门惨案,死者的死法和当日开封府里被杀的绑匪很像。被灭门的乃是巨富的沈家,不过他的儿子沈浪不在其中,小女子……”她还未说完,赵佶已大惊,道:“沈家被灭了门?”这沈浪怎么也和他合作过,这事他可不能不管。
诸葛淡入道:“官家也认识沈公子吗?”
赵佶道:“当然,传我命令,全力寻找沈公子。”
诸葛淡入道:“看官家急的,其实虎子已找到了沈公子,现在在丰乐楼李师师姑娘那儿。”她本来是想建议赵佶用沈浪作诱耳的,现在不便再替。
赵佶奇道:这李师师回京了?怎的又跟沈浪绞在了一起?沈家怎的又被灭了门。道:“走,朕陪你去看看。”
赵佶来到丰乐楼,问道:“里面只有他俩吗?”
诸葛淡入点点头。赵佶想到两人莫不是搞什么美女救英雄呢,想到李师师给自己留信,现在又跟别人搭三搭四,沈浪家里遭了大变,居然还有心搞这个,很是不忿,故意气气他们,直接推门而入,结果赵佶和李师师都是大惊。赵佶心道:好大,不是人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