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刚一碰面,我似乎就在他身上触摸到一种不同于一般人的精神,这与我的初衷恰恰相吻合。
在固原,黄宗兴曾经是个闻名遐迩的人物。就在因干旱等诸多因素使得财税形势极为严峻的1995年,这位国税局局长为了促使税收工作尽快走出政府评价与社会评价的“二律背反”尴尬境地,大胆作出了从税收角度让利100万,让群众休养生息,群众为此一片欢呼。孰不知,这项决策是他在随县委书记对县境内十多个乡镇深入调查研究后,毅然作出的。其结果,使更多的人参与了市场竞争。
采访老黄是在夏天一个没有多少诗意的雨天。
当我寻访的手臂叩开他办公室虚掩的门时,他竟然“我自岿然不动”,似乎在核对一个数字。
我自然一时愣怔,可还是径自落坐了。他继续忙他的,不给我们对视的机会。
外面楼道里有脚步轻声过来又轻声过去,都是匆匆的。
他顺手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硬皮的本子递给我。我就翻起来。那里面有他撰写发表的论文及一些证件的复印件,还有他的简介履历。原来,他是一个军队转业干部,和我同乡,这之前,对这点我竟然一无所知。
“家园之感”让我再次注视起面前这个人来。他肩宽体壮,一副挺拔之势。脸上显明的棱角告诉我,那后面的确深藏着一种精神。
我们总算攀谈起来。
我本能地相信,自己已经被他身上特有的军人气质吸引住了。而作为一个税务干部,他对行业理论深刻而独到的理解,更是让人吃惊。
我开始细致地了解他的故事,他的跨地域、跨行业的经历,心中似乎有所顿悟:一个优秀的管理干部,他身上的智慧、策略无疑折射着他全部的人生经验和人格力量的积蓄。
他的曲折又意味深长的经历,透着深刻的内容:一个操着很不纯熟的普通话的彭阳人,把从部队里得到的文明与自己的乡土气结合在一起,似乎注定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具有理想人格的人;一个二十七年前走向军营,如今却转而成为一个业务性很强的税务战线行家里手的干部,似乎注定要检验一个人自强不息、超越自我的限度;一个当初只有初中学历的人,现在通过自学已修完财政税收与汉语言文学两个大学专业的全部课程,并有论文屡屡见诸报刊,似乎注定要在人生的跑道上干出一番大事情来……然而所有这些都将归为一点:人生需要跨越无数道沟坎,要有勇气面对它,并且为此积蓄力量。成功了,还要能站稳脚跟,从从容容。黄宗兴的经历是最好的注脚。
二
黄宗兴走过的每一步路,都伴着艰辛与感慨。
他出身于贫寒的农家,与共和国同龄。父母生了他们弟兄六个,是在艰难困苦中将他们拉扯大的。他是老五,除他初中毕业外,其他几个基本都没文化。提起这一点,他便感慨万端。他说:“老实巴脚的父母唯独让我学了文化,是对我最大的疼爱,后来我每做一件事,都要兢兢业业做好,其动力正是缘于此啊!
1968年他中学毕业,年底便应征入伍。那时,参军比现在上大学还光彩,骑马戴红花,全村人簇拥着走出山外。就这样由一个老百姓一下子变为一个军人,那是多么大的转变啊。走出山外的那一刻,永远铭记在他的心里了,那是他全新生命的出发点。那一刻,他坚定了一个信念:“要干出个人样来,给家乡父老脸上添光彩”。
部队的确是个大熔炉,什么都新鲜。刚去班长喊他小黄,他觉得那么亲切、自豪。
小黄果然不赖,两个月后正式入党了（当时取消党员预备期）。应征入伍的固原籍近千名新兵中,他是第一个。也许正是这个“第一”开了个好头,加上艰苦生活的经历早已把他打磨成一个不怕艰苦、勤恳好学、积极进取的汉子。
他一年一个台阶,从副班长、班长、排长,不到两年的时间,他竟然连升三级,干到了团司令部军务处参谋的位置。这期间,他曾随部队赴新疆开发农场。茫茫戈壁滩,紧张的军营生活,“创四好,争五好”活动,一年里他把一个后进班变成了“四好班”,连续两年被评为“五好战士”。最难忘的是刚当了排长,有了工资,是58.20元。那时觉得钱真多呀!他随即拿出一半寄给了家里的老母亲,在信里他说:“娘,我当上排长啦,您要保重身体,等我给您报喜……”
之后,不管是兰州军区独立师警卫连当连长时那优越的环境里,还是在“三防工程”的阵地上打隧道,整天与雷管炸药,电钻石块打交道,他始终记着从家里去的那一刻确定的信念:要干出个人样来,给家乡父老脸上添光彩!
1979年黄宗兴调回家乡固原地区工作,他又以固原军分区副营职参谋的身份带领一个独立工兵营赴三关口打隧洞。
他感念故土,更怀恋那硬碰硬真刀实枪干事业的部队生活,直到1984年转业到固原县税务局。脱去军装,这是他最感痛心和无奈的一次转折,意味着他以后的一切都得从“零”开始。
三
黄宗兴就这样从当年的“小黄”成了如今的“老黄”。
可初到国税局去上班,他怎么也觉得自己还是当年的“小黄”,那个心里惶惶的,觉得什么都新鲜,又什么都很陌生的“小黄”,甚至比那时更心里没底,人说“隔行如隔山”呐。要专业没有,要资历没有,要钱,一个子儿也没少,可人活着又不是专为了钱么……
初春季节,乍暖还寒。
他一个人来到傍晚的清水河畔,漫无目的地转悠想心事。他觉得心里一片空落,甚至觉得有点亏。可进而又想:现实永远是一堵墙呵,当年面对它,我有勇气跨过去,连连取胜,部队把我培养了这么多年,我难道不如当年那个愣头小子啦?不成钢倒成一堆废铁啦?真是笑话!他拿拳“嘭嘭”擂了两下自己发达的胸肌,再环视一下自己结实的体魄,顿时觉得又信心百倍了。
毋庸讳言,老黄身上的压力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从1989年到1995年的六年里,老黄过得比军营生活更艰苦,拼劲更足。他在日记中写到:“生活环境变,对党的事业的执著追求不能变;行业形式变,忠于党的赤诚之心不能变。”
为了尽快缩短由一个军人到税务干部之间的差距,他刻苦学习,钻研业务。他有一套适合他“老黄”的学习方法,就是“结合工作自觉学、见缝插针挤时间学、晚上时间专门学、遇到难题求人学”。就这一个“求人学”,就让人刮目相看。
刚到局里,他给财校毕业的一位年轻的局长当助手。可他从不计较谁官大谁官小,有难题、便请教,你不说,我赖着不走。手勤,搞材料他一个包揽了。经过半年多的时间,他其实已经从一个“门外汉”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内行了,可他不满足,他要站到更高的层次上,从宏观上游刃有余地变通他所管理的行业角角落落的一切东西。于是先后进地区举办的干部业务培训班,宁夏大学经济系学习。他还坚持自修完了财政税收和汉语言文学两个专业的所有课程,先后撰写专业论文和其他文章60余篇,其中在各级会议上交流40篇,被《宁夏日报》、《宁夏税务》等报刊刊登23篇。1992年,他撰写的《思想政治工作是做好税收工作的动力》一文被评为《宁夏税务》（1990—1991年）优秀稿件,论文《对固原地区税收状况的思考》被宁夏大学经济系编入优秀论文选集中。1991年,他还被宁夏税务中专学校聘请为电视大学财经类学员辅导教师,并受到专业教研组好评,两次被自治区税务局、自治区税务学会评为优秀通讯员。
“老黄,绝!”
听他讲课的一位学员有次这么评价他。
的确,搁下枪杆子,又拿起笔杆子,而且两样东西玩得一样潇洒,这个弯儿转得真带劲,真叫绝呀!
我问过老黄:“你干一行,精一行,究竟靠什么?”他很自信的一笑,说:“不服输,永远争第一!”我又问:“那力量从何而来?”他把两手一摊说:“树立信心呀,有了信心,力量自然就足,不怕没劲头,就怕没信心。”
四
炭山税务所是局里最偏僻,条件最艰苦,距离县城最远的一个税务所。全所三名干部常年工作在海拔2000多米的高山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