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以公忠之浩然正气,何惧妖魔魍魉?心魔已然是除去了。”
庄不凡笑了笑:“想不到梦里竟然把这给说出来了。”此时他只觉得浑身上下精神十足,再无前些时候心魔缠身之时的情状。他坐到案前,柳雪晴急忙帮他磨墨。
待到墨磨好,庄不凡咬破手指,滴入血去拌匀,然后挥毫将这《正气歌》誊写纸上。
“简直是神鬼之才啊。”柳雪晴看着这幅字,虽然庄不凡书法不好,然而这幅字却是正气浩然,比起那些书法大家的字来别有一番气势在其中。
写完庄不凡挥了挥手:“把这个挂好。”此时倒有些惭愧,他可以剽任何人的诗而不愧疚,然而这次却让他事后头一回后悔了。在他看来,文天祥绝不是寻常文人墨客能相提并论。
“从明天起,再开府门,开始理政。”庄不凡起身,抖擞精神道、
柳雪晴闻言微微颔首。她等他这句话很长时间了,那段成天卧榻做噩梦的时期总算过去了。
总体上说,明华十三年的冬季国内还是比较平静的。虽然海外有阿兹特克国无视天朝威仪屠戮天朝上国的使节引发兵戈,但是也不成什么大的问题。没见摄政王根本就不把那些野蛮人当回事么?既然摄政王眼里他们算不了什么,那么肯定就算不了什么了。
冬季里唯一的大事便是科学院的招考“天机科”。科学院的科技官员分为修士、学士和大学士三个级别,除了像张清那样的天才直接破格进入科学院并且跳过修士直接成为学士以外其他的人都得一步步从修士开始。在此前一般进入科学院靠的是察举和推荐,但是这只不过是一个权宜之计,也缺乏系统的科技人才,教育体制也还不成熟。察举、推荐终究难免会滋生走后门的现象,对于长远发展不利,随着科学院地位的提升,渐渐称为香饽饽,开始有人想方设法往里钻,只是慑于庄不凡的严厉法度没有像后世的机构里那种近亲繁殖。经过十几年新政,也培养不少科学方面的人才,于是筹划多年的天机科才登台。
通过天机科考试的人都将进入科学院,成为修士,自此就成了拿国家俸禄吃皇粮的人。第一次天机科,参考的人就出乎了庄不凡的意料。
庄不凡眼见如此众多的人参考,心中也是暗暗高兴。不料此时他眼角一转,见一人神情紧张,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庄不凡走到那人面前,只见这人生得肥头大耳一脸肥肉怎么看都不是个精明样子,怎么看都聪明不起来。
“你不专心考试,往这里看什么看?”庄不凡问道。
那人唯唯诺诺说道:“殿下在此,小人那简直是——”
庄不凡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本王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就看看你们这些日后的英才罢了。”
那人点头称是,拿起笔便朝答卷上写。
庄不凡往回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他,只见那人的笔在纸上舞来舞去,只是庄不凡眼神精,看出他的笔自始自终压根就没有触碰到纸张!
那人正拿着笔凌空划来划去,庄不凡又掉头回来一把取了他的答卷,慢吞吞地笑道:“想不到你还会凌空画符啊,真是人才难得。”说着目光就朝他的答卷看去。
“这么半天才答了十二道题目,速度不怎么样啊。”庄不凡摇头晃脑地说。
那考生说道:“小人就怕出错,格外小心,所以写得慢了些。”
“嗯,答的每一个题都对了,”那考生闻言脸色一喜,“只是怎么你每一个题都答在了别的题目上了呢?还有,你这写姓名的地方你写第一题的答案,那你的姓名写哪里?”
听庄不凡语气里的疑问,那考生正想回答,这时恍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庄不凡冷哼一声:“今年本王第一次开天机科,你就胆敢舞弊!把这厮拿下!”
旁边一干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即上前将那人抓住捉去搜身。那考生惊恐大喊“冤枉”,可惜没人听他的,却将他拖进了房间搜身,不多时就搜出了几张小抄来。庄不凡接过小抄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身后陪同的张清看了看那小抄,说道:“这上面答案大部分正确,有几个题目出错,而且出错出得很高明。看样子帮他舞弊的人知道他的德行,怕他露馅故意给了几个错答案,因为他肯定会完全照抄。”
“何大人。”庄不凡冷冷喊道。
“微臣在。”何铸急忙上前。
“这事情,想必是有些科学院的官员在里面徇私舞弊,泄漏考题、答案。这等违法之举当依法惩治才是。”庄不凡淡淡地说道。
“大理寺必定秉公执法,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官吏徇私舞弊,国之大患。干犯国法,绝不饶恕!”庄不凡冷冷抛下这句话掉头离去,留下一地心思各异的官员。
回到府中,庄不凡直奔后院的鱼塘,将塘底的鹅卵石一块块地捞起,细细计数。
“你在做什么?”柳雪晴闻讯急忙赶来,看他这怪异的举止。
“我这十几年来,每杀一个贪官污吏,就往这塘里扔一块鹅卵石——我刚刚数了数,总共四百八十六块,还不包括大清洗的时候被杀的那些人。大清洗的时候杀的人,有不少冤枉的,但是更有确实有罪的。若是把他们加上,杀的远远不止这石头的数目!”
“杀归杀,这些贪官污吏却是前腐后继,一个接一个的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然后一个个地上刑场。甚至连科学院里的人也学会了内外串通作弊!我给他们的俸禄也不低吧?这群疯羊吃了自己窝边的草还要跑到豹子窝边去吃!想起来就恨!”
柳雪晴道:“你以前说过,历代王朝都害怕民变,一心防范乱民,其实乱民根本就不可怕,可怕的是吏治败坏,那才是真正的洪水猛兽。腐败之风蔓延,则政令迟钝,军队堕落。若国家不腐败,不会有乱民,即使有,即使是黄巢方腊也能弹指间剿灭干净;若是腐败了,乱民自然就多,即使小小一股也能闹得天翻地覆。你比古往今来任何人都更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点,你在吏治上下的功夫也比任何人都下的多。应该说现在的吏治比从前历朝历代都要好,腐败也不可能杜绝——”
庄不凡淡淡说道:“你自由也走过不少地方,也读过了不少的书籍,应当知道我说的腐败未必总是一个意思。腐败一词,有时候是指的一些官吏的非法行为,有的时候则是形容吏治败坏的情况。我从来没有指望能彻底消除‘腐败’现象,但是我也绝不容许会有用‘腐败’这个词来形容我的国家机器的情况发生!”
“你已经做到了,”柳雪晴淡淡地说,“虽说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不过这件事情我相信我看得很准。你对那些官员犯法已经过于敏感了,你在这方面几乎达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不管怎么说,一个腐官比一万乱民更能创伤国家机器。”庄不凡狠狠地说,“刑罚还不够重,还要加,即使民变也可以宽恕,但是官吏枉法,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我有些话,不知道你听不听得进。你立法肃贪所定下各种刑罚已经严酷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了——贪五十贯绞、一百贯斩、二百贯腰斩、五百贯凌迟一百刀,一千贯凌迟两百刀,自此数额每翻一倍则凌迟的刀数也翻一倍,这是前人从未有过的。而你用参议内阁和大理寺分割行政和司法,比酷刑也许更有效。即使我小时候在民间长大,也认为现在的吏治做得非常好了。你不要再过多插手进去了,不应该让这些事情再羁绊住你。”柳雪晴平静地说,“杀并不是唯一的好办法。你以前说过的一手拿刀一手拿糖,这么多年很少见到你拿糖的那只手,光看见你拿刀的那只手在挥来挥去,每一次都是人头滚滚,鬼哭人嚎。其实,在国内你应该更多的展示你那只拿糖的手。”
庄不凡双手合抱,看着池水,柳雪晴又说道:“我想这些道理你其实都懂,但是你控制不住总想要下狠手。像你这样的人,感情应该用理智来控制。也许,这段时间你应该更多的调养一下心情。”
庄不凡闻言默然,却听得外面喊道:“大理寺卿何铸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