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把钢针,目标正是帝后二人,场面登时大乱。
洛小琪早有准备,飞身挡在皇帝皇后身前,抽手一扬,肩上的霞帔如卷龙般将所有钢针叮叮当当悉数打落在地。见襄阳王妃正在几人的护送下往外撤,洛小琪忍不住叫了一声:“快救我娘!”
崇福殿中的侍卫霎时分做两派,好些人还不明所以之时,便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刀剑等物夺了性命去。有的贵戚带了贴身护卫,立即与露出爪牙的侍卫混战在一起。洛小琪强忍着腹中剧痛,一手护着皇帝皇后,在几个内侍的护送下徐徐后撤。
就在刀剑声、呼喊声、哭泣声中,洛小琪听到“吱呀”一声,格外清晰。转头一看,一支锐利的箭从大殿东南角破风射来。手边根本没有可抵挡之物,她只得下意识抬手去格。
从旁蓦地飞来一个巨大的桌子,听得沉闷的一声,箭头深深没入了桌面。洛小琪脚一软,往后退了两步,刚好跌在一个怀抱里。
“琪娘,别怕。”
熟悉的男声,熟悉的怀抱。洛小琪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所有的坚强在一瞬间瓦解,所有的勇气在这一刻消散。
“泽敬,我怕。”洛小琪哽咽着,圈抱住韩彰,“我怕。”
一见其人,襄阳王脸上变得很是奇怪:“你……”
襄阳王一直以为韩彰早已身死,陷空岛对洛小琪恨之入骨。哪知,韩彰突然出现,怎不让他心惊——今日这计划,筹谋已久,难道已经……
韩彰装扮成柴云的护卫,一直隐藏在众人之中。洛小琪早认出了他,苦于无法说话,心急如焚。看着洛小琪不时皱起眉头,韩彰真恨不得一拳将襄阳王钉在墙上。
周遭混乱无比。守在殿外的侍卫纷纷冲进来,混战在一起。参加千秋宴贵人们一恨自己多生了一双耳一双眼,听了看了不看听不该看的事,二恨少生了两条腿,逃不出命来。
“住手!”陈班班猛地一喝,居然颇有奇效。混战的两派立刻分开,襄阳王夫妇被一群穿着侍卫亲兵服饰的江湖死士围在当中,隔着混乱的人、桌等物,与皇帝皇后遥遥相望。
过了许久,皇帝沉稳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敢问王爷,为何如此?”
洛小琪疼得额头上冒着冷汗,韩彰一直抱着她,手掌抵在她身后,源源不断的输着内力。她只觉现在身体里有无数个虫子在冲撞,五脏六腑几乎都要成了碎片。
“看着自己的女儿备受折磨,心里不好受吧。”襄阳王笑道,“静儿受了多少折磨,我就要在你女儿身上百倍找回。”
“你当真……”皇帝说了几个字便没再开口,目光不住的落在洛小琪脸上。
曹皇后俯下身,为洛小琪擦着冷汗,轻声安慰:“乖孩子莫怕,御医顷刻便至。”
“不……不是……毒,”洛小琪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是蛊。”
襄阳王狞笑声回荡在殿中:“原本,我想用解药做饵,让你女儿亲手杀了你,谁曾想她宁可疼死,也不下手。不过也罢,这蛊是没得解药,让她活活疼死也算是报了仇!”
韩彰差点要飞去一掌,被洛小琪抓住袖子。洛小琪忍着疼,半撑起身子靠在韩彰怀里,看向襄阳王恶狠狠地挤出几个字:“小爷才不疼呢!”
先前不知躲在哪个角落的柴云探出头来:“襄阳王爷,你还是别嘴硬的好。圣上真龙护佑,反不得的。”
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引得襄阳王夫妇怒目而视。一番筹谋,却被柴云一手搅合,怎不恨之入骨。
襄阳王瞪了柴云一眼,哼了哼:“官家难道不觉得奇怪,殿前指挥使为何还不赶到?不过区区几步路,他们该不会是用爬的吧?”
再看一眼脸色苍白的洛小琪,襄阳王妃唇边露出笑意:“赵晴柔,你这疼,还抵不上当初我静儿受得苦。莫慌,还有半个多时辰,我就算死,也要看着你先死。”
韩彰脸色一变,忽听殿外一阵人声喧哗,隐隐约约夹杂着“救驾”、“勤王”等言。洛小琪忽听得一个冷冷的男声在殿门响起:“不如,你们一家三口上路,断得干净。”
众人纷纷往门外看去,洛小琪也在韩彰的帮助下勉强抬起头,看向大开的殿门。白玉堂穿着一身红色官袍,与平日展昭穿的服色差不多。他一手握剑,一手抓着一个神色木讷的女子。
殿中好些人已经认了出来,白玉堂手中抓着的正是曾经的“福康公主”,也就是襄阳王的亲生女儿。襄阳王妃一声惊呼:“静儿!”
“老贼,”白玉堂冷笑,“你女儿是人,别人女儿就不是了不成?欺瞒官家这么多年,犯下弥天大罪,还不束手就擒?”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洛小琪腹中疼痛稍减,迷迷糊糊地想:这白玉堂说的话怎么那么像展昭,别不是展护卫贴了人皮面具吧?
“疼吗?”韩彰靠近了她,轻声安慰,“放心,会没事的。”
洛小琪似乎看到自己的五脏六腑被搅得天翻地覆,连呼吸都是痛。她抓着韩彰的手,望着那双黑漆的瞳仁:“我……是不是……要死了?”
韩彰回握住她的手,汗意浸湿了他的指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会,绝不会。上天入地我都要为你寻回药。”
“如果……我说如果……”洛小琪艰难地看着韩彰,每说一个字都用尽全身力气,眼中人也模糊起来,“如果我死了,记得把……我和师……师姐带……回凤……凤鸣山……救我娘……她苦……”
殿中似乎有开始兵戈相见,乒乓声大作,不时有人冲上前,不是被忠心侍卫抵挡,便是被韩彰顺手扔到一边。洛小琪费力地抬起手,想要擦掉他鬓边的汗,被他轻轻握住。皇帝的声音猛地在两人耳边响起:“你把我的女儿照顾好!”
崇福殿外又闯来一群人,不知是做什么的。洛小琪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只觉韩彰将自己抱起,似乎一路飞奔,清风吹过脸庞,她仿佛又回到了正月里的那天。
她看见见过一面的黑衣人朝她缓缓走来,瞳仁深邃,印着自己惊讶的神色。他的唇边没有笑,却总让自己觉得,这人笑起来一定非常好看。
他牵着自己的手,来到汴京城的最高处。他陪着自己,看世间最美的焰火;他说,要与自己,阅遍山川秀色。
如果,时间再多一点,该多好,洛小琪想。
她费力的睁大眼,想要再看清楚怀抱自己的男人,看清楚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以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的。
好好的,活下去。
洛小琪在虚空中追逐,明明在眼前走得不徐不疾的是韩彰,追上后却看见襄阳王狞笑的脸。往后退去,王妃不声不响的出现在身后,她的手还拉着真正的泰和郡主。王妃笑得慈祥,望向自己的目光却是冰冷入骨。
还是,还是恨着自己吧。洛小琪慢慢的、慢慢的往后退去,脚忽地被绊了一下,低头看去,清悟五官流血,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娘!”洛小琪连忙抱起她,“娘,你看看我,我是晴娘。”
清悟紧闭双目,动也不动。洛小琪忽觉肩头有什么东西拂过,转头一看,宁素木着一张脸,慢慢转身。
“师姐!”洛小琪喊,宁素恍若不觉,依旧往前走去。风掀起她的道袍,如藐姑仙人般玉雪的脸上,丝毫神色也无。
“师姐!”洛小琪声嘶力竭,拼命往前跑去。每当手指尖要触到宁素时,总是被一阵风扯走。她奋力急追,脚下忽地一空,坠入无穷无尽的深渊。
恍惚中,似乎听到很多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远的近的清晰的模糊的都有。风声呼呼大作,刺得眼皮生痛。洛小琪想抬手,却发现手脚都无法动弹。
拼命一挣扎,一道亮光刺着双眼剧痛,逼得她再次合上眼。耳边却是清楚的听到一声惊喜的女声:“娘子醒了。”
好像……并不是在什么黄泉阴间?眼皮沉得像是压了泰山,方才动了一下已是耗尽力气。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皮肤似乎都被炭火烫过一般,疼得快要麻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温柔低沉的女声传入耳里:“好孩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额上触到一片凉意,似乎来人正用手探着温度。洛小琪听得分明,正是自家娘亲的声音。
嘴唇如干旱已久的大地,早已龟裂成片,嗓子亦是干哑。即便她张半天的了嘴,半个字也说不出。
唇上忽觉滴滴冰凉,如久旱逢雨。清悟温柔哄道:“晴娘,娘就在你身边,别怕,什么都别怕。”
他们呢?他们还好吗?韩彰呢?有没有什么事?
一连串问题在心里打转,清悟却是一句话也没说。虽然目不能视,洛小琪仍能感知到屋外阳光虽亮,屋内却是清凉无比,隐隐可嗅到淡雅之至的香味。
一肚子疑问总是抵不过疲倦,洛小琪再次沉沉睡去。这一次,没了噩梦惊扰,一觉极是安稳。
待她真正睁开眼时,引入眼帘的是头顶巨大的幔帐,轻薄透白,依稀泛着淡淡金光。幔帐正随着轻风徐徐飘动,如浪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