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间,韩彰已点燃了一支蜡烛放在桌上,微弱的烛光照亮周围。洛小琪环顾四周,见这所房子陈设简陋,桌面蒙了一层灰,显然是许久没人住过了。
“这……”见韩彰对此屋非常熟悉,想必也是早有准备。一瞬间,无数个问题涌上洛小琪心头,一张口便是:“我师姐到底怎么了?她是……是在做戏对不对?”
韩彰看着洛小琪方寸大乱的模样,忙低声安慰:“这也许是你师姐的计策。我们商议的是,由她想法子拿到你的魔喉罗,我们这边只需将你救出王府便可。你放心,五弟和展昭两人,还有吴姑姑的丈夫都混在王府中,定然不会有差。”
听得这话,洛小琪才略略有些放心。但没见到人之前,她还是心有不安,在屋里走来走去。忽地抬头问道:“这是何处?”
“这……”韩彰眼露迟疑,“这是柴郡王名下一处院落。”
洛小琪顿时惊讶无比:“柴云?他想做什么?”
“琪娘,你且莫急。”韩彰走到她身边,将她拉着坐下:“原本,我等的计划是由我从王府外挖地道,将你暗中救出。就在快要挖到你所住的院落前,柴郡王忽然找上门,说你的院落暗藏杀机。”
洛小琪脸色一变,杏眼闪过惊惶,一把抓住韩彰急切地问:“是什么?难道……难道是冲着你来的?”
韩彰脸色慎重,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在房屋地基下埋藏着火药。如果不慎引爆,整个院落将化作废墟。”
洛小琪的脸顿时变作惨白。用脚趾想都想得到,只有王府的主人才能下得了这种命令。
老贼是想让韩彰看着自己化作灰烬,以此折磨韩彰吗?
“所以……”
“所以,宁道长这才执意前来,以身诱敌。”韩彰面沉如水。
没有什么比亲眼看着心上人在眼前死去更折磨人?难道就因为自己,便叫韩彰也承受这生生之苦?
她想起那日,在汴京街头,她与韩彰正相对而笑,忽觉一道满是恶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之后便是定亲被阻,自己活生生的从幸福顶端抛下,波折之意难以言说。韩彰事后回想,盯着他的目光似乎满怀恨意。那时,他们都以为是韩彰的仇人,现在想来,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在那之后,韩彰遇到了仇敌罗胤泽,所有人都以为只是碰巧。洛小琪回忆起,韩彰曾说,那罗胤泽在推门进包厢时,曾说了一个“王”字。
王?莫非他想说“王爷”?
洛小琪将那一夜发生的事细细捋过。在那条街上,她似乎曾见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似乎是一直与自己不对路的桃夭。
既然桃夭也在现场,那么,那日在暗处窥视自己和韩彰的,莫非是襄阳王?莫非看着自己开心,他就全数夺走?哪怕赔上多条人命也在所不惜,只因他的女儿受了苦,所以要在自己身上找回来?
洛小琪从未恨过人,哪怕在江湖上遇到世家子弟对自己傲慢,不过口舌交锋骂回去而已,从不放在心上。而襄阳老贼竟然是处心积虑的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送,还要拖上无辜的人——若院舍爆炸时正是夜晚,少说也有十来个侍女仆妇,岂不都要陪着她送命?
“他怎么能……怎么能那么……狠毒?”洛小琪咬牙道,将她方才所想的一一告诉了韩彰。
韩彰也是一怔,只下意识紧抓着洛小琪的手。夏夜炎炎,她的手心一直浸着冷汗,肩头微微颤抖,显然是气怒交加。
“琪娘,你莫担心。”韩彰道,手掌轻输内力,暖着洛小琪的身心。察觉到洛小琪的脉搏稍缓,再开口道:“现下你已脱了牢笼,不用再担心那么多。过一会,五弟也会过来。待事情一了,你就不必担心。”
洛小琪听罢,许久没有做声。离此处不远的襄阳王府依旧死气沉沉,不知宁素情况如何,也不知有没有人发现自己已失踪。
韩彰看着洛小琪,摇动的烛光下,她的脸色或暗或明,看不出在想什么。他心里隐隐泛起不安,这不是洛小琪素日的性子,此刻的她,定然筹谋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想法。
他忽地站起,看向窗外。洛小琪连忙跟上,与他并肩站着。只见有两人从庭院外飞来,如轻燕般落在门外。
是许久不见的白玉堂和展昭。两人皆身着王府亲兵服色,一前一后匆匆走进屋内。
“二哥……”白玉堂一眼就看到了洛小琪,明显的迟疑了一下。洛小琪的心立刻悬了起来,失口问道:“是不是我师姐出了什么事?”
白玉堂和展昭对望了一眼。洛小琪听得自己的心跳,激烈如擂鼓般,在可怕的静默中分外清晰。
她咬着牙:“白玉堂,你说!”
“洛……公主,此事……”倒是展昭先开了口,颇有些踌躇,“当日商议的是,宁素道长在作法之时,暗中偷换魔喉罗,我等从旁护卫。不知为何,道长突然狂躁起来,倒在地上人事不知。柳行舟称宁道长无脉搏呼吸,襄阳王已命人将道长安置在别处。”
“那,到底……师姐是怎么了?”洛小琪差点就叫出声来,韩彰忙将她拉了一把。洛小琪依旧死盯着展白二人,神色焦虑。
两个大侠又对看了一眼,面露难色。展昭斟酌了下词句,看了韩彰一眼,开口说:“公主不如先与二哥先行离去,此地有我和白兄断后。若迟了,怕是有碍……”
“我要回去。”洛小琪突然开口,惊了三人。
白玉堂皱眉:“你胡说什么?哥几个找机会把你带出来,你……”
“师姐生死未卜,我不能走。”洛小琪从牙缝中挤出每个字,“不管她是生是死,我都要亲眼看到、亲耳听到。”
展昭皱起眉,劝道:“公主莫要意气用事……”
“二哥你还磨蹭什么,”白玉堂火爆脾气冲了上来,“还不快带人走!”
洛小琪摇头,缓而坚定:“我要回去。”不敢看韩彰,是因为她知道为了救她,陷空岛、展昭、清悟、宁素都拼尽了全力。
但是,她仍是放心不下。
“师姐一定能拿到我的魔喉罗,”洛小琪盯着地面,四个人的影子在地上长长短短的,如鬼影一般。嗓音里有一丝颤抖和害怕,
“如果她没事,我还怕什么?大不了撕破脸闯出来。如果她出了事呢?”洛小琪低声道,“我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为她报仇的机会。”
“走吧。”韩彰忽然抓住她的手,“我送你回去。”
“二哥!”展昭和白玉堂同时出声制止。
韩彰抬手,制止两人的阻拦。他看着洛小琪,洛小琪也抬头看他,看他黝黑瞳仁中小小的自己。韩彰眼中的担忧牵挂淡淡散开,只说了三个字:“我等你。”
洛小琪看着他,忽而一笑,眼里全是坚定:“你放心,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白玉堂阻挡不及,眼睁睁看着韩彰拉着洛小琪跃上围墙,消失在夜幕中。
“他们!”白玉堂暴怒,一脚踢向庭院中的柿子树,树干清脆的断裂声在夜里格外清。
“洛小琪疯了,二哥也跟着发疯!”白玉堂怒气冲冲,坐在石凳上,“我们费了多少工夫,她说去就去,不要命了!”
展昭剑眉紧锁,过了许久才开口:“襄阳王府异动连连,真不用……”
“你不是最讲证据的?”白玉堂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只是见着老头和几个武官喝酒吃饭,也是事?言官都没说什么,你个护卫插什么嘴?”
展昭不语,只望向襄阳王府。不知此时的王府内,境况如何?
韩彰护着洛小琪,急急回到闺房。一直在闺房中做掩护的吴姑姑顿时惊愕不已:“公主,怎么……”
洛小琪打断她的话:“吴姑姑,你快随泽敬离开。我……还要等消息。”
吴姑姑急了,立刻挡在洛小琪身前:“请公主快离开。娘娘盼望团聚多时……”
“泽敬,把吴姑姑带走。”洛小琪绕开吴姑姑,径直走进闺房,“这里,我自有主张。”
“韩爷是如何答应娘娘的?”吴姑姑见说不动洛小琪,强压怒气望向韩彰:“难道就任由公主任性?”
韩彰望向洛小琪的背影,黑漆漆的房间里只隐约看见她坐在床边,形影孤单:“无论她做什么,我总是支持的。她便是与天下为敌,又何妨?”
这话一字不漏的落进洛小琪耳里,眼眶顿时一阵酸涩。她低头咬唇,竭力不发出一丝声响。吴姑姑见状又是心疼又是着急,说不出一个字。
过了许久,院墙外由远及近地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洛小琪脸色一变,忙将两人带到隐蔽处藏好,自己却坐在窗边整暇以待。
顷刻间,小院被火把照得通红一片。洛小琪望着客气相请的桃夭,直接开口:“我师姐到底怎么了?”
桃夭躬身答道:“还请郡主莫要为难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