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琪很想大笑三声。或许在襄阳王夫妇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介女子,任由他二人揉搓,许多细节便不甚在意,反被自己暗中发现。可见,轻敌果真是大忌。
只是不知韩彰现在伤势如何。洛小琪抬手,捂着心口,那里放着一张薄薄的纸,纸上只有一个简单的字。自己的心,正坚定有力的跳着。她抬起头,看向天边,仿佛能望穿天际。闭上眼,清风吹过,仿佛是那人正温柔的拂过自己的脸庞。
柳行舟站在院门外,望着洛小琪的侧脸,许久没有挪动脚步。桃夭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事已至此,你后悔了?”
她本欲质问一番,柳行舟却不如她所愿,只淡淡睨来:“与你何干?”
柳行舟最不喜桃夭,但王妃素来让两人结为连理之心,也只得虚以委蛇。桃夭恨声道:“她有什么好?不过就是……”
洛小琪被争执声吸引,转过脸来——又是一对痴男怨女。
柳行舟似不堪其扰,转身离去。桃夭似想追上,又拉不下脸面,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往洛小琪走来。
洛小琪见她眼角的蝴蝶栩栩如生,双眼却是满含怨怒,缓步走来的模样,比女罗刹都还要骇人。
忽然想起宁素说的,女子若被情迷了心窍,是这世上最可怕也是最可怜之人。
“桃夭,你一直那么凶巴巴的,是我也不喜欢你。”洛小琪好死不死地捋起虎须。
桃夭果然脸色一变,顺势就要掏出九节鞭。洛小琪心想,我这郡主还没失势呢你就敢动手,真不怕襄阳王为了脸面废了你。
想是如此想,洛小琪强作镇定,故作淡然地瞥了她一眼:“柳行舟喜欢的,可不是胭脂虎。这话,你自己细想去。”
手心都浸出了少许汗,她生怕桃夭盛怒之下给自己来一鞭。一两鞭她能避过,但穿着这一身拖地三尺的衣服,第三鞭决计无法避开。
桃夭脸色微微一变,手也缓了下来。过了一会才迟疑地开口:“你什么意思?”
有人给递枕头都不接,真是朽木不可雕。洛小琪缓缓站起身,故作高深地看着桃夭:“柳行舟从来都不会喜欢脾气暴躁的女人,过去不会,将来更不会。”
说罢,施施然转身,往闺房走去。洛小琪暗自掩下唇边的快意,心里畅快无比——只要你不盯着小爷,小爷就能找到机会脱身。
可惜一直到了半夜,洛小琪都没找到机会。经了这么几次惊扰,襄阳王学了乖,派了好些人手守在院落四周,连洛小琪闺房外都有两个中年妇人值夜,稍有动静都会引来一声询问:“郡主安好?”
你们这样守着,才不好!洛小琪气闷,双手枕在头下,望着随风飘荡的幔帐,许久都没有睡意。
这日子,真没发过了。
洛小琪第一百零一次的叹气。若不是当时自己缠着韩彰说话,也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现在,一丁点力气都使不出——总不能现在就与襄阳王撕破脸吧?自己的魔喉罗还被他们藏起来了。
不远处似乎隐约有些动静,洛小琪坐起身,快步来到窗前,仔细倾听。果然听得有凌乱的脚步声、时有时无的尖叫声,不多时,隔着围墙都能看见朦胧的烛光越加明亮。
到底出什么事了?洛小琪探出身子,竭力倾听,只知府里的动静越来越明显,混着呼喊声、脚步声、呵斥声。她愈发好奇,真想立刻翻墙出去一探究竟。
许是被前两次发生的事吓住,已有管家妇人急急跑到门口,打开院门,正碰到带着一队人马赶来的桃夭。
想着她大半夜的还不能休息,带着人四下搜寻,洛小琪索性大大方方打开窗扇,扬声问道:“桃夭,可是发生了什么?”
在数个灯笼下,桃夭洛小琪脸色如常,呼吸平稳,只低头行礼:“禀郡主,府里无甚异常,请早些休息。”说罢,带着人匆匆离去。
无甚异常?洛小琪撑着下巴,半晌才叹了一口气。看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但自己现在这样……还是偷听侍女们怎么传吧。
果然人言可畏。
虽然不能出院子,爬墙偷听的本事洛小琪还是有的。蹲在墙头才不过一刻钟,她已经听到不下五个版本的故事。
有人说,昨日府里来了狐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把王妃吓病了。
有人说,王府里来了妖怪,不止一个,是三个!个个都有通天入地的本事,飘来飘去根本抓不到,连片衣角都沾不到。
有人说,是王爷早些年严厉太过,王妃又暗地害了几个侧妃,现在寻着机会出来讨债。
有人说……
有人说……
洛小琪听得满头雾水。神神鬼鬼的,到底哪一个才是真?不过,不管真相如何,王妃定然是病了。
岂不是送上门的机会?
大概都得了襄阳王的令,不让她出远门,但好歹她现在也是王爷王妃的“独生女儿”,于情于理都要去看看母亲才对。
潘姑姑劝说了许久:“王妃身体不适,太医也说略加休息即可,不用郡主专程看望。”
“这话就说不过去了,潘姑姑。”洛小琪面带忧虑,“母亲有疾,做儿女的不去侍疾,怎么说得过去?”
说罢,她径直跨出院门,往王妃院中奔去。潘姑姑眉头一皱,连忙命人跟上。
日头正热,白晃晃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浓绿的树叶低低垂着,似被阳光抽干了精气神一般。府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亲兵手里握的长枪、背上背的箭簇都在闪着明亮的光。
洛小琪假装没看见,两三步冲进王妃屋里,正遇着襄阳王与王妃低声说着什么。见洛小琪没头没脑地冲进屋来,他的脸色很是难看:“静娘!你怎么如此无礼?”
“爹,娘病了怎么不说与我?”洛小琪低声问,“娘病了,我自然要侍奉在床头的。”
襄阳王居高临下地盯着洛小琪:“你管好你自己,不要跟着什么人到处乱跑,就是对……对你娘最好的孝顺。”
洛小琪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爹,我不过是一时情急才……我知道,静娘自幼流落江湖,自然不如福康姐姐高贵大方,爹娘也不喜我。若爹娘后悔了,这郡主不做也罢,早些离了这里,大家都清净!”说到最后,隐隐带了哭声。
这一溜话如连珠炮一般从洛小琪嘴里吐出,襄阳王听得眉头紧锁。王妃见两人杠上,忙支起身,勉强笑道:“有什么事好好说。静娘来,到娘身边坐着。你有心,我这个做娘的也高兴。”说着,拭了拭眼角的泪。
洛小琪犹犹豫豫地向王妃走来,见她面容憔悴无比,眼底隐有青黑,显然是病得不轻。她接过床头放着的药碗,略显笨拙的喂给王妃:“娘,你这是怎么了?是晚上没睡好吗?”
王妃勉强笑笑:“心里有些事,一时走了困,不妨事。”
洛小琪不会喂人,洒了不少药在王妃衣领上。潘姑姑走上前,笑着接过药碗:“郡主有心了,还是让老奴来吧。”
洛小琪忙撩开手,拿起方巾擦拭洒出的药,略有些迟疑地问:“娘,你是不是昨夜看到了什么?”
襄阳王猛地一拍桌子:“少听这些流言!别那这些话吓王妃!”
被这一声被吓了一大跳,洛小琪满是委屈地低下头:“师父曾说,人双眼下有青黑之色,显然是有游魂作祟。”
襄阳王一惊:“洛门主果真如是说?”
洛小琪小心翼翼地看了襄阳王一眼,声如蚊呐:“是啊。师父还说,这等游魂的出现都是有征兆的,往往是阻人做大事的。娘眼下的青黑之色还浅,所以我才问是不是昨夜看到的。”
这话正好说到襄阳王夫妇心底。两人对视一眼,王妃放柔了嗓音:“静娘啊,你且细说。不妨事,你爹也只是关心娘。”
“哦。”洛小琪做皱眉回想状,心里暗揣两人定然是心中有鬼,所以被自己连蒙带吓的唬住了。眼下有青黑,只是夜间休息不好而已,哪有如此神奇之事?
襄阳王显然是信了大半,也在连声催促:“静娘,你且道来,爹不生气。”
洛小琪细声细气地说:“师父说,这等游魂,多是有什么夙愿未了,借着喉间一股怨气游荡,或是附在什么东西上。平日被人的阳气压制,也做不了什么祟。若主人家有什么大事发生,心思颇重,便借机作乱,不可不防。”
说罢,抬眸向两人望去。襄阳王妃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有些闪烁。襄阳王则是垂目不语,抬手抚须。洛小琪见两人似有所触动,想更添一把柴。
“不如,爹娘请一些道士来做做法?”洛小琪提议。
襄阳王立即否决:“不成。堂堂王府,怎么会有作祟的游魂?静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糟糕,过犹不及,老贼反倒起了疑心。洛小琪暗自后悔,只是低下头:“静娘只是担心娘。这游魂,怕是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