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罗洞府的第三重占地约有方圆百里。
同外界一样,在这里也有日升日落,若不是锦袍老者告诉丁越,在那极高之处有着一层无形禁制,丁越还以为这里同坤元大陆上无甚分别。
这洞府第三重之中,奇花珍草无数,宫阙楼台比邻,佳木葱茏中可见斗拱飞檐,错落有致,颇见匠心。洞府深处有几座山峰岿然耸立,高达千丈,山上郁郁苍苍,异果飘香,又有流泉飞瀑,喷珠溅玉,景色美不胜收。
丁越只觉得自己恍若置身仙界。
当然,洞府并不如丁越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美好。
总的来说,除了锦袍老者所在的总殿,这洞府第三重还有修炼室、丹房、兵器室、储藏室等场所,不少紧要地方机关密布,凶险万分。
锦袍老者领着丁越将洞府第三重逛了个遍,不时提醒他哪里有陷阱,哪里又有阵法,以及如何控制。一圈下来,丁越背上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心说我这师父看来也非仁慈之辈,这阵法机关的设置,恐怕敌人一旦陷入,就会噩梦连连。
两日后,锦袍老者将丁越引进洞府一座二层小楼内,入门处悬着一块方形匾额,上书“归云阁”三字,字体古朴端肃,锋芒内敛。
这归云阁颇为宽敞,室内却空荡荡的无所陈设,连椅子也未摆放一只,仅在内墙旁摆了一张香案,燃着三支香,细烟袅袅,也不知是何时点着的。
香案上没有鲜果瓜蔬等时令供品,却孤零零地摆放着一把通体黝黑的长刀,就那么横在暗红色木制刀架上,连刀鞘也没有。这刀并不如寻常好刀一般寒光夺目,甚至丁越第一眼望去的时候,还以为是一块未开锋的铁疙瘩。
但当眼睛看到这刀的那一刻,丁越就好似进入了一个无比深邃而巨大的黑洞漩涡,这漩涡缓缓转动着,无形之中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力,似乎要将他所有的目光和精神全部吞没。他突地打了个冷战,脸色刷地变得苍白,眼神也变得空洞无比,就好似失了魂一般呆立不动。
锦袍老者见状,连忙伸掌抵住他的后心,一股庞然无匹的温热能量迅速流转丁越全身,这才将他身上不适驱除,将其唤醒。
丁越苏醒之后,连忙将目光转开,不敢再看那把刀。
锦袍老者道:“徒儿不必害怕,这刀是我生前随身兵器,我一生杀人无算,此刀善饮人血,戾气自然大了一些。不过是唬一唬人而已,其实伤不得人。”
说着伸手过去在那刀脊上弹了一下,如同在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脑门上敲了个爆栗般,那刀“呜呜”闷响了两声,似在抱怨着什么,却也老实下来。
丁越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觉得浑身轻松起来。
他刚才一进室内,就感觉无形中被一股庞大肃杀的气势所笼罩和压迫,令他几乎无法呼吸,却原来是这刀在作怪,此刻心神宽松了些,仍自有些骇然,不免好奇道:“师父,这刀可有名字?”
锦袍老者神色露出一丝傲然道:“这刀随我征战天下,斩敌无数,我并未给它取名,不过曾有人称它为‘幽罗刀’,后来这名字也就传播开来。”
“幽罗刀,幽罗刀!”
丁越心中默念着刀名,脑海中自然浮现出一副画面:一片尸山血海之上,一把黝黑长刀驰骋纵横,所向披靡,刀气凛然,威风之极。
再次看向那把刀时,他的目光自然带了敬佩之意。那刀似有所感,竟自行从刀架上飞起,在空中盘旋劈杀了几下才又落下,刀身嗡然作响,似是兴奋不已。
锦袍老者见状亦是莞尔,笑骂:“就你能显摆!”
随即又道:“徒儿你先拜一拜这把刀吧,这也是老头子的遗命,门中弟子只有祭拜了这把刀后,才算真正列入门墙。”
丁越闻言,整了整衣衫,肃然跪拜于地,恭敬地磕头三次,这才又站立起来。
锦袍老者道:“我一生漂泊无定,阅人也算极多,之前真正收的徒儿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大师兄。他本名李昌陵,二十二岁那年身陷绝地,为师前去救援,不料却中了敌人埋伏,师徒二人双双殒命。你前日已拜我为师,刚才也祭拜过了幽罗刀,现在,就再拜一拜你那个短命的大师兄罢!”
丁越见香案上除了幽罗刀再无他物,也不知该如何祭拜大师兄,便目带询问地望向锦袍老者。
“你大师兄死时粉身碎骨,连他佩刀都化为飞灰,自然没有任何遗物留下,你只需对空中拜一拜即可。”锦袍老者目光一黯,有些唏嘘道。
丁越先是团身向四周空中做了一圈长揖,然后又跪于地面,双手合十拜了几拜,这才站起来,沉声道:“师父,师兄在上,我丁越穷尽一生之力,定当为你们报仇雪恨,唯愿师父师兄九泉之下能得安息!”
锦袍老者见他其意甚笃,也是欢喜,又想到他此刻修为仅为力境四层,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跨越灵境、虚境等境界到达“圣境”修为,而自己仅是一缕残魂,一万年大限转眼即到,虽然得此佳徒,自己却不知道能教导他多久,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几天?一念及此,不免有些感慨。
见丁越恭敬地望着自己,锦袍老者收回纷乱的思绪,伸掌覆于丁越头顶,道:“徒儿且放松精神,为师先将本门心法传授于你,再详做解说。”
丁越闭目静神,过不多久,就觉得脑海里多了一部经书,封皮上书几个大字“大罗刀经”,字迹草狂,宛若龙蛇,笔锋看似柔软,骨子里却剑指戟张,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势。
扉页上写道:“夫修炼之要,概莫外乎求‘道’。古时有神人,生而合道,一呼一吸,吞吐日月,动静之间,斗转星移。吾辈凡人,无可效之,乃借外物,或可近乎道。吾性极烈,一生爱刀,万般神通变化,皆在刀中......”
再往后就是具体修炼的法诀和要领,通篇都是狂草,若在平日,丁越恐怕十个字也认不出一个,此刻却全部都能认出,而且印象清晰深刻,就好似他曾经诵读过万遍的《黄帝内经.秘术篇》一样。
这大罗刀经分为三篇,分别是《百炼篇》、《斩天篇》、《碎星篇》。其中注明,《百炼篇》包括了灵境、真境、虚境三个境界,里面的刀法严格说来也是道法,名为“刀经”,只是借刀阐道,其高深精妙处自不待言。
丁越只略扫了一眼虚境之后的口诀,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忙将神识退出。幸好,灵境的口诀正适合他,粗粗浏览一遍也无任何不适。
《斩天篇》则对应元境、玄境、圣境三个境界,《斩星篇》只有一个开头,却无内容,显然是大罗老人尚未将此功法推衍出来。
丁越之前所见过的大人物也就是尚鹫勉强算是一个,至于尚鹫的父亲尚犴,听说有灵境二层的修为,那时在他眼中,俨然已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这两****跟随锦袍老者,听他说过修真境界的划分,又看到大罗刀经,才知道自己犹若井底之蛙,浑不知外界之辽阔博大。
抛开力境这种后天境界不说,灵境原来只是修真境界最基础的入门境界而已,在此之上有虚境、真境,再往上还有元境、玄境、圣境。
大罗老人修为就是圣境巅峰,只差一步便可跨出进入下一个神妙莫测的境界,可惜的是天不假年,惨死于十八名同等境界的修士围攻之下。
丁越明知自己修为低下,却并未丧失信心。
他天生就是不服输的性子,既已发誓为师父师兄复仇,自然不会畏惧前路艰险,在他看来,即便是蚂蚁搬山,他只要一点点努力,终有将那大山搬空之日。
多年修炼武技下来,他早已嗜武成痴,得了大罗刀经后,不自觉地模仿《百炼篇》中的一些姿势,伸臂踢腿,一时沉湎其中不能自拔,直到锦袍老者轻拍了他肩膀两下,才霍然警醒,讪讪一笑,赔罪道:“徒儿一时激动忘形,还请师父恕罪!”
锦袍老者笑着摆了摆手,表示毫不在意,随即神色转为严肃,道:“徒儿,我刚才传你心法时发现,你体内血脉似乎很怪异?为师推断,你每三个月是否都有一次血脉异变,且异变时痛苦难当?”
师徒如父子,丁越早年父母双亡,现既已拜师,自然当将锦袍老者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听锦袍老者推断之准犹若亲见,诧异之下更觉佩服,因此毫不隐瞒,将他自小血脉中出现的异象一一道出。
听他说完之后,锦袍老者唤他盘膝而坐,单手贴在他手腕经脉处,双目缓缓闭上,开始替他细细查探全身。
丁越只觉得一股暖洋洋的能量透过手腕处涌向全身,那能量所过之处,无一处不熨帖,无一处不舒爽,无数次血脉之力爆发对经脉、血管所造成的暗伤都被逐一修复,其效果竟比前几日服食的疗伤丹药更好,顷刻间他竟然沉沉睡去。
锦袍老者却是眉头紧锁,神色越来越暴躁!
终于他忍不住停了下来,向天猛啐一口,怒骂道:“这厮鸟老天,竟敢如此捉弄老夫!”
“鸟老天,贼老天!要是老子还活着,一定将你劈成十八瓣,看看你的心是怎么长的!”
仅仅是大骂还不够,他伸手虚握,只见一股巨大的气流被他擒来,凝聚成刀状白练,含怒掷出,向着九天之外猛斩而去!
火花四溅,随着一声闷响,虚空深处一阵波动之后,一切逐渐消弭于无形,却是洞府的禁制挡住了他这次攻击。
丁越睡得香甜深沉,浑然不知锦袍老者怒发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