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丁越在此必能认出,这令蛮狮部落诸将军敬畏异常的大将军,就是昨日荒丘下将他从“一绺云”手下救了的红衣少女。
比起昨天的打扮,她今日只是在红衣外多罩了一层短甲而已,黑色的皮裙仍是只包裹住半个丰满翘臀,身材之好,令人过目难忘。
不过,此刻丁越根本就没向蛮狮部落方向看一眼,更不用说认出红衣少女了。他双臂堪堪抱住蛮古阿的一只胳膊,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这无头尸身向着铁桑军营的方向拖去。
血战刚过,丁越伤势严重,身子虚弱,但起码几百斤的力气是有的,即便如此,他拖动蛮古阿的尸身也是相当吃力。
“这家伙可真够沉的!起码有一千斤罢?”
丁越心中嘀咕着,停下喘了一口气,顾不得擦拭脸上的血迹和汗水,就又抱住蛮古阿的胳膊奋力往回拖。
虽然蛮古阿不是他亲手所杀,可若能拖回尸身起码能捞到五十点军功!在铁桑部落的军规上明确写着,杀死一名普通敌人记一个军功点,小队长记五点,队长记十点,统领记一百点!在丁越看来,这蛮古阿作为蛮狮部落的重要将领,杀死他的军功起码在两百点以上,如果仅是带回他的尸身,军功就小了很多,但起码也应在五十点左右!
五十点的军功意味着什么?
对丁越而言,意味着苍夷部落可以少交五百担粮食!这五百担粮食,相当于苍夷部落半年的全部税赋。起码有了这些粮食,在这个即将来临的寒冬,就不会有族人因饥饿而死亡了。
想到拖着的可能是五百担粮食,丁越心神愈加振奋,觉得手上也不那么沉重了。他怕蛮狮人派出战士抢夺尸体,那样的话,眼看到手的五百担粮食若是不翼而飞,岂不让人痛惜?因此由最初的步履蹒跚,渐渐愈行愈快,到最后竟是一路狂奔起来。
若是蛮古阿死后有灵,知晓被人当成了五百担粮食,就这么一路拖着狂奔,尸身被地上的尖石砂砾割得血肉模糊,恐怕也会气活过来!
蛮狮军阵前,红衣女将军看着丁越将蛮古阿的尸身拖走,竟未发一言。不仅如此,她也并未如往常般派人去战场上抢回手下儿郎的尸体。
她手下诸位统领皆感惊愕,却无一人敢表示不满。
就这么静静在阵前立了半天,目送丁越将蛮古阿的尸身拖入铁桑军营,红衣女将军才默默转身回营。
入夜,铁桑军营之中篝火处处,载歌载舞,浓郁的酒香几乎飘出了十里开外。
所有人都在狂欢,庆祝今日的胜利。
以尚鹰对于对手的了解,对方不在明面上夺回一阵,是不会在晚上发动偷袭的。他深知对方那名女将的孤傲。
尽管如此,他还是做了预防措施,吩咐手下几名统领各领本部兵马悄悄埋伏于大营两侧,并在阵前悄悄布置了拒马和陷阱,安排妥当后,他也参加了酒宴,略略饮了两杯。
“那个傲气的丫头,此刻恐怕正大发雷霆吧?哈哈,现在轮到她头痛明日派谁应战了!以弟弟尚鹫力境六层的实力,除非她亲自出手,否则是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啊!”
尚鹰脸色微醺,心中畅快无比。
此次领军出战,自从知道蛮狮部落派出了族长唯一的女儿蛮柔率军,他就没睡过好觉。前几日连续败阵,让他愁眉深锁,压力巨大。直到今日弟弟尚鹫请缨出战,斩杀蛮古阿,他的心情才轻松许多。
铁桑部落跟蛮狮部落算是死敌,夙年征战,彼此对对方的厉害人物都很清楚。这蛮柔就是尚鹰最头痛的一个对手。
尚鹰自十三岁开始领军作战,可以说是战绩斐然。
蛮狮部落之前的两任统军大将,哪一个在他尚鹰手下不是败多胜少?可是,自打两年前蛮狮部落大将军身亡后,形势就发生了改变。正是在那一年,十六岁的蛮柔主动请缨,逼着父亲授予她大将军之职,随即整军出战,第一战就彻底击溃了尚鹰的军队,若不是侍卫拼死保护,只怕他早已被活捉了。
这两年中,尚鹰面对蛮柔的战绩惨不忍睹,本次大战伊始,铁桑军又连输五阵,可以想象尚鹰心中的颓丧。直至今日获胜,尚鹰才稍微找回一点当年挥斥方遒,视千军万马如无物的感觉。
微笑着向诸位统领敬了一杯酒后,尚鹰环顾左右,并未见到苍夷族那小子的身影。
本来那小子只带了三十六名苍夷战士前来,连一百人都不够,顶多也就是个小队长的级别,还不够资格参加尚鹰举办的晚宴,不过尚鹰念在苍夷战士几乎全军覆没,那小子又独自将对方将领尸身拖回的份上,才破例允许他列席晚宴,谁知他竟然没来。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尚鹰不屑地摇摇头,也不以为意。
丁越能一人力抗几十名蛮狮战士的围攻,其悍勇令尚鹰也有几分诧异,不过既然和弟弟有私怨,他也就懒得去招揽了。
至于军功计算,经查,丁越及手下苍夷战士一共杀死普通蛮狮战士七十七人,应记七十七点军功,再加上丁越将对方统领蛮古阿的尸身拖回,应记五十点军功,两者相加,苍夷战士应获军功一百二十七点。
但尚鹰心中高兴,大笔一挥,大大方方给丁越记上了一百五十点军功。
“毕竟,后来那小子一人独斗几十蛮狮战士,也算是为尚鹫阵斩蛮古阿出了力。阵前几万人亲眼目睹,自己倒不好太过吝啬。”
“而且,苍夷战士只活下来他一个,不能寒了其他附庸部落的心啊!那小子,今日不死算他命大,估计过不了几天弟弟尚鹫就会再次派他送死。他无非是苟活几日而已,自己又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
苍夷部落的大帐是金黄色的,因为族长****天说过,苍夷祖先以黄色为尊,其中金黄色尤为尊贵,为王者之色。
不过这顶金黄色的大帐,经历多年战火,早已破烂不堪,不少地方血痕宛然,乌红一片。临行时,苍夷族的妇人将其缝补之后,浆洗多遍也无法将帐上的暗红血迹去掉,只得循势就理将其缀成了一朵朵大小不一的梅花形状,绣上黝黑枝干,配以金黄底色,远远望去犹如一座黄金宫殿前遍植红梅,虬枝铁骨,倒也别致。
此刻这座金黄大帐里,空空荡荡,寂无人声。
丁越一个人躺在角落里。
身上的伤势已经处理过了,小的伤口抹上他自制的“止血生肌粉”即可,大的伤口除了敷药,还必须用布条包扎。此刻的他,身上小伤不算,仅是大的伤口就有十一处之多!
望着空荡荡的床铺,耳边仿佛又回响起伙伴们的笑闹声。丁越眼眶中无声涌出两行清泪,他用袖子使劲一擦,却扯动了颈部的两道伤口,疼得“嘶嘶”连吸冷气。
六阳肉参他带了一小块出来,此刻也服食了一些,伤势总算是稳定了下来。但他知道,如此重的伤势,恐怕再有一场战事,自己就将一命呜呼。
就算没有战事,尚鹫显然也是不会让自己安心养伤的。
“也许,明天他会带我一个人上阵?”
丁越心中猜测,以尚鹫的卑鄙,他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存在。不过他现在如别人砧板上的鱼肉,毫无反抗能力。他只能忍着身上的剧痛,一边又一边地运行着体内真气,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运行了多少个周天。
在运转真气的同时,他也一刻不停地尝试去汲取天地灵气。可惜的是,屋漏偏遇连阴雨,也许是他今日失血过多,体内血脉之力已然非常微弱,往日里修炼还能汲取一点点灵气,今日却丝毫灵气也无法吸收,可谓是祸不单行!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弃,仍然坚持修炼着。
对他而言,实力哪怕能增长万分之一,他就不会放弃!
满是豁口的长刀摆在身侧,箭袋和一大捆长箭放在一旁,他将身上伤口包扎好后,又将藤甲穿上。若有战事,他第一时间就能跃起杀敌。
一切跟往日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腰间口袋里多了一块宝蓝色手镯。
那是他在蛮古阿的尸身上搜到的,他一见之下就十分喜欢,当然就据为己有,打算有机会的话送给自己的小女仆萧若雨。
“嘿嘿,那小丫头,可是个爱美的胚子呢!”
“也不知她见了这手镯会否欢喜?”
丁越脑海中蓦然回想起出发前夜的旖旎一幕,想到小丫头火热嫩滑的娇躯,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随即大骂自己:“呸呸!自己可是打定主意要保护她的,怎地居然动了如此念头?毕竟她才十三岁啊!真是不该!”
努力驱走了脑海里萧若雨的身影,一阵疲累涌上全身,丁越停止了体内真气的运转,终于沉沉睡去。
凌晨,天色尚且灰蒙蒙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惊呼声、喊杀声将丁越霍然惊醒。
“不好了!敌人放火偷营啦!”
“队长,你在哪儿?起火啦!快跑啊!”
......
漫天大火不知如何引发,忽然就席卷了大半个铁桑营地,整个铁桑军营如炸窝般乱哄哄一片,兵找不着将,将寻不到兵,惊叫声、惨呼声响成一片。
不知为何蛮狮战士竟然大都躲过了尚鹰埋伏在阵前的拒马和满布尖刺的陷阱,沿着陷阱之间的空隙冲杀了进来。只有少部分人因天色昏暗,失足跌落陷阱,死状自然惨不堪言。
直到此时,蛮狮部落的统领才算明白了当时大将军不让抢夺蛮古阿尸身的用意。尚鹫夺了蛮古阿的头颅返回,丁越拖着蛮古阿的尸身回营,起码这两条路线上绝对不可能有陷阱。至于其他方向,细心观察总能发现几处破绽!
“原来,大将军是为了探明陷阱,亏我等还以为大将军冷酷无情,任由袍泽尸首被对方抢走。真是惭愧之至!”有人叹服。
“有什么能比击杀敌人更能替蛮古阿报仇呢?”
蛮洪喃喃自语,他脸上的淤肿尚未消除,被挤成两条缝的眼中射出寒光。
火海之中,蛮柔身披黑甲,两只如葱玉手却各执一柄巨斧,催驭着身下的狮狡兽一骑当先,专往铁桑军最密集的地方杀去。
望着她的曼妙背影,蛮狮部落的所有统领纷纷为自己之前的些许猜疑而心生愧悔,恨不得马上给自己放点血才好,那样还能减轻一点他们心中的内疚。
因此,这些人冲进铁桑大营之后红着双眼,狂劈乱砍,见人就杀,坐骑牲畜等活物也一概都不放过,所过之处,一片尸山血海!
影影幢幢中,数不清多少队身披红色盔甲的蛮狮战士潮水般涌入铁桑大营,似恶龙入海,疯狂肆虐。尚鹰埋伏在营地两侧的几路人马见大营起火,慌慌张张过来相救,却被早有准备的蛮狮战士衔尾追杀,首尾不能相顾,登时阵形大乱!
这几路人马不来相救还好,这一相救彻底注定了铁桑军的败局。紧紧尾随着他们追杀进来的蛮狮战士就好似围猎惊慌失措的野鹿一样,始终对他们保持着巨大压力,却又不击溃,而是将他们赶向其他尚未混乱的方向。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铁桑营地就里外开花,跟一锅粥似的全然被搅乱了。直到此时,蛮狮部落的军队才真正露出了獠牙!
屠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