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伟
又是周末,美国人总觉得周末晚上应该“gooutandhavefun”。以前和悠悠在一起时,到周末,我们总会一起出去。悠悠离开我以后的周末,特别寂寞。像现在,感觉自己不能在这间小屋子里继续寂寞下去,我应该出去走走。
在路边买了垃圾食物,算是晚餐。悠悠不让我吃这些东西,她说不营养。她在时,我也从来不需要吃这些填肚子……
吃完晚餐,我决定还是过桥去旧金山。听说有一家新开张的club叫“一夜情”,去看看有什么不同,也许可以消磨这一夜的寂寞。
连接伯克莱和旧金山的是著名的旧金山海湾和海湾大桥。旧金山的夜色是美丽的,尤其从桥上渐渐驶入这美丽。我似乎又听到悠悠的叹息声。悠悠每次都会呆呆地欣赏这夜色,然后轻轻地叹口气。我总是傻傻地问,叹什么气。她会轻轻地说,没什么,然后说,夜色好美。……
走进“一夜情”才刚过十点,来早了。凭我的经验,这样的club不到十一点是不会有什么人的。果然舞池里冷冷清清,音乐却不顾一切震天地热闹着,只有DJ在那里自已摆弄着他的唱片。
我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穿着紧身上衣和短裙的小姐过来问我要喝什么,我随便要了一瓶啤酒。小妞的身材真棒,到底是洋妞!脸上的妆盖住了她的年龄,却盖不住那一脸的事故,接过我的小费时对我摆出甜甜一笑。买笑原来可以这样轻易。
我一口一口灌着啤酒,一边点燃了烟。我为悠悠戒过烟,她离开我以后,我又开始抽,而且越抽越凶。如果被悠悠知道,她一定会笑我不潇洒,她最看不起为泼洒的牛奶而哭的人……唉,今晚我是不应该再想她了。
这时人渐渐多起来。有一群东方女孩进来,真的还只是女孩,一定用假身份证混进来的。我肆无忌惮地打量她们,反正有暧昧的灯光作掩护。她们穿着流行的式样,化着流行的妆,头发剪得参差不齐,好像也是今年的潮流。其实那么年轻,不需要这样毫无个性地追逐时髦的,那么刻意,反而遮掩了最美的青春……
我忽然觉得自己可笑,我有什么资格挑剔她们呢?来这里的人都是在今夜一样地不甘寂寞,装扮成什么样子并没有太多区别。我又点燃了一支烟。
这时我看到了一双孤独的眼神。虽说在这种地方到处都是孤独的眼,但她那眼神里还有一种说不清楚仿佛只属于中年人的无奈,使我好奇。她有一双美丽而不安定的大眼睛化着淡淡的妆,只随便穿着一件灰色的T-Shirt和黑色的牛仔裤,却也能卖弄身材,她留着我喜欢的长发。悠悠以前也是和她一样的长发,所以她不喜欢来这种地方跳舞,她跳完舞回家,头发里的烟味要好几天才能完全去掉……隐隐约约听到她与同来的朋友们讲国语,听不清来路,看她的身材应该是在美国长大的。她跳舞的时候很投入,很好看,刚来的妞几乎没见过能疯成这样的。
我的眼睛一直没有从她的曲线上移开,她的感觉应该会非常美好。
她似乎发现我在注意她,朝我这边看过来,遇上了我的眼光并没有马上转开,反倒是我开始为先前的想法脸有点发烫。我把眼光集中到面前的啤酒瓶上,喝了一大口。
等我再次抬起头她已消失在舞池中,我深深吸了一口烟,居然感到莫名的失落。我开始跳舞,在人群中与几个时髦的女孩用肢体语言放肆地调情,一边继续在人堆里寻找她。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到她,我只是想再看到她,然后让她看到我。
忽然,那边有人喝彩。我转头看去,那些人围成一圈,圈中似乎有人在表演。从人缝中看到那件灰色的T-Shirt和那美丽的长发时我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是她,不由自主走近些。她在圈子中间与一男孩在跳那种除了身体不碰到,别的意思都到了的“dirtydance”。她一手拿着一瓶啤酒,另一手搭在髋部帮着扭动身体。的确跳得好,难怪大家在不停地喝彩。她看到我了,她的眼光还是很难懂。她看着我,把身体与那男孩又贴近了一些,身体扭动的幅度更大了。
我有点看不下去,要命,我居然感到醋意,为那样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走出舞池回到我的桌子又向小姐要了一瓶啤酒。最后一瓶吧,否则就回不了家了。
这时她也走出了舞池,在吧台边坐了下来,要了一杯混合酒,大口大口地喝着。脸上已看不到刚才的野性,只剩下落寞衬托着青春。
这是个好机会。我犹豫着要不要趁虚而入,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
“有什么事需要这样借酒浇愁呢?”
她转过头,搞清楚是我在与她讲话后有点惊讶有点不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国语还是那句实在不怎么高明的开场白。
她没有理我,继续专心喝她的酒。我讪讪的,正不知如何下台,她忽然又转过来对我说:“给我买一杯酒好吗,我身上没有cash了。”
我如释重负,忙不迭为她叫了酒,然后讨好地说:“别喝了,会醉的。”
她边喝边笑,“醉了才好,做错了事也有借口。”她笑得很媚。
我不知道要怎样理解她的这句话,只有傻傻地看她喝酒。她有点醉了。
“你是不是被你女朋友甩了?”
“是,你怎么知道?”
她又开始笑,“我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她说。她笑得风情万种。我有点顶不住了。
“小安,别再喝了,我们去跳舞。”是刚才和她一起的男孩。她不理他。男孩盯住我,好像我是罪魁祸首。我尽量使自己的表情无辜。她忽然拉住我,“带我回家好吗,刚才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你家的吗,走,我们现在就走……”
男孩好像真的生气了,走的时候咬牙切齿地让她不要后悔。
“你男朋友生气了,小男孩哄一下就没事了。去,真的闹翻了就不好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看样子我还算是正人君子。
“他不是我男朋友。这样的男孩动不动就生气,又要我看脸色,又要我哄,我伺候不了。”她仍然往下灌着酒。
我笑了,“人家也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吧。”心里突然又想到了悠悠,她曾说过,不成熟的男孩或男人常常不知道如何呵护女孩,当他们觉悟过来的时候,他们的女孩早已走得很远了……
她是真的醉了,无邪地望着我,要跟我回家。
带陌生的女孩回家不是我的作风,我犹豫着。这时她把头靠在我肩上,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好熟悉,是悠悠最爱的“向日葵”。我也喜欢“向日葵”的清甜。身边这女孩用“向日葵”,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
我带着她又驶上了海湾大桥。翻出了以前悠悠为我录的一卷港台流行歌曲,果然小安喜欢。她醉的样子真可爱,不停地笑,或跟着音乐唱。
“别问我是谁,请与我相恋,我的真心没人能够体会,像我这样的人不多,为何还要让我难过……”
她唱得很投入。她的歌声很动人。
我有点不知身在何处,忽然非常希望这一刻可以永远。
等我打开公寓大门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粘在我身上。
她开始亲吻我,有点霸道。我仍然没有搞清楚自己究竟要什么或不要什么。我不习惯她的霸道,但仍温柔地反应着。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的时候,她和我已经在我的床上了。我渐渐由被动变成主动,感受着她的青春给我的诱惑,借着残留的酒精,放纵着自己的欲望。她似乎也在放纵,而落寞仍然顽固地留在眉宇之间,让人心疼。
“让我爱你!”我脱口而出,有着难以至信的认真。
我的真诚让她不知所措。
她停止了所有肢体动作,转过头去,开始流泪,无声,无言。
我如一个做错事的小孩,惶恐地看着她流泪而不知该如何安慰。
她把我推开,站起来整理衣妆。她问我可不可以为她叫cab。她对我说对不起,她说她现在不知道怎样接受男人的爱。
我为她叫了cab。我没有信心说服她留下来,是我违反了游戏规则。
她走过来拥抱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谢谢你今晚给我的柔情。”她又开始流泪。
我不知该说什么告别的话,最后冒出一句“如果你寂寞,记得这里有我的柔情。”我希望她回来找我。
她走了。
凌晨三点。
屋里仍然隐隐约约飘着“向日葵”的清甜。
我靠在窗边,又点燃了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