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龙
初中毕业后,在反复权衡、比较了大学与师范、中专的利弊之后,终于决定了上高中,然后再考大学。
镇上没有高中,附近的高中不是名声太差就是师资力量太薄弱,而市里最好的中学录取的分数又太高,难及项背,于是选择了千里之外的三中。滚滚长江,把它划在了石门镇对面的白沙镇。
每次上学,先在镇上上汽车,一路颠簸四十余分钟,再下车,沿着依山而建的石门镇逐节而下,来到长江边上,找着那些载人的船,沿江顺水而下,二十余分钟便到了白沙镇,再转乘到永兴镇的汽车,就到了学校。也是有火车的,只是太过麻烦,时间需得计算得刚好,不然就耽搁了,所以总是坐船。
船是小船。七八米长、两三米宽,前尖后宽,船家在船舱上面支起白铁皮或是帆布,尾部装上马达,便开始了营生。
身子是不能多载人的,太多了吃重,动力不及,每次十数人,再加上带的货物,便足够了。最是喜欢这样的小船,也最喜欢站在翘起的船头,看两岸风景如画,看着它破浪而行。
长江总是不安宁的。特别是途中有一段,江底太多岩石,远远望去,整个江面如煮沸的水般起伏翻滚。船行在上面,也不由自主的颠簸得厉害。如果刚好遇到有大的客轮迎面而来,那整个船便跳跃了起来,轻飘飘的。每到这时,也是船家最费神、最专注的时刻。一船的人,自己的身家性命,全系在了自己的身上,唯有凭借对这条水路、这片水域的熟悉,多年航行的经验,以及自己的沉着、冷静,一一化解。过了这一段,整个航行就是顺风顺水了。
江边上是照例有庙宇的,供奉着神明,保佑着来来往往的船只、子民平安无恙。我是从来就没有去看过的。也没有那样的机会。每次只能远远的看着它在船的这面或对面,慢慢的变小、渐远、直到不能再看见。
那时候,也许是年轻,从来就没有去考虑生与死。没有去想过假若船翻了会怎样。只在意着江上偶尔出现的撒网或是收网着的捕鱼的人,两边出现的风景,中间突兀的岛屿。
现在回想起来,船上没有救生圈,也没有任何的安全保障,而又多是在江心行驶的,如果真的沉没了,那只能是听天由命了,不由得害怕。
突然间又羡慕了起来。羡慕那时的年纪,那样的单纯、无忧无虑。那时的世界又是那样的美好,江山如画,触目可及,是一片诗意盎然。人在船中走,船在江上游,到处有着安详与宁谧。只是那样的场景,是不能再回去了。而我的青春年华,也就那样,在那些时光、年华里,在日复一日的摆渡中,流逝、不再。
许多年过去了,自高中毕业后去了远方,我也就再没坐过这样的小船,那些行进中的细节,沿途的事物早已模糊,那些曾经同船而渡的人,包括班上的同学,学校的校友,也都变得恍惚,再也不复当年。也许,时过境迁,这样的小船也被取缔,成了过往岁月中的剪影,成了历史中的名词,成了记忆中残缺的碎片。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一如我不再的青春。